“以前不是,”阿水的声音像结了冰的湖面,“现在是了。”
汤好了。闻潮生用缺口的破碗盛了一碗,递给阿水。她接过去,也不怕烫,稳稳地小口喝着。火光在她脸上跳跃,映出眉宇间一丝挥之不去的英气。
“外头这么烈的风,吹一夜都没能杀了你,你必然不是常人。”闻潮生也给自己盛了一碗,慢慢啜饮着,滚烫的汤水顺着喉咙滑下,四肢百骸似乎都暖和起来,话匣子也打开了,“墙缝里的柴刀我隔三岔五地磨,十分锋利,你拿着它去,守县城的两名衙役应该拦不住你。”
阿水放下碗,目光投向跳动的火焰:“十几年了,终于回来一次,我不想把血债带到故土。”
闻潮生喝完汤,把空碗搁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石像,寒意透过单薄的衣裳渗进来,但胸膛里却烧着一团火。他看着阿水,突然问:“你父亲姓云,你也该姓云,为什么不叫云水?”他记得她昏迷时,曾模糊地呓语过一个“云”字。
阿水抬眸,那眼神幽深得像古井,声音平静无波:“这事儿谁问谁死。”
闻潮生瞬间回忆起三天前,他刚把她拖回破庙时,她曾短暂地睁过一次眼。那眼神,冰冷、暴戾,毫无人气,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鬼。他知道,她绝没开玩笑。他干涩地咽了口唾沫:“那我不想知道了,为了一个秘密赔上这条命,不值。”
阿水又喝了口汤,语气缓和了些:“……你有一点没说错,我身上的确有天大的麻烦,有些话就像是悬在头顶的铡刀,听了未来指不定哪天就没了命。”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闻潮生紧握刀柄的手,“所以你知道的越少,越安全。你虽然命烂,但人不错,我不想害你。”
沉默片刻,她又问:“今天县城的衙役跟我讲,每月初三,流民能进县城的县衙申请齐国人的身份,你在外面活得辛苦,为何一直不去县城内?”
闻潮生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火光在他眼中跳跃,像点燃了两簇幽暗的鬼火。他低下头,盯着自己粗糙肮脏、布满冻疮的手,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下月就去。”
阿水敏锐地捕捉到他语气里那丝细微的波澜:“此月未去?”
“……去了。”
“上月未去?”
“……也去了……最近这仨月都去了。”闻潮生的声音越来越低,每一个字都像灌了铅。
阿水拿起那根搅汤的木棍,轻轻拨弄着瓦罐底下将熄的炭火,火光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她抬起眼,看向闻潮生,唇齿轻启,吐出的话语却像一道惊雷,在破庙里炸响:
“那我知道你要杀谁了。”
闻潮生猛地抬头,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他死死盯着阿水,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眼底却翻涌起压抑了太久、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杀机:“我要杀谁?”
阿水的目光平静地回视着他,清晰地说:“你要杀苦海县县令,刘金时。”
闻潮生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像被风雪冻僵。火堆噼啪一声爆响,几粒火星溅出来,落在他裸露的手腕上,他却毫无知觉。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只有风雪还在不知疲倦地拍打着破庙的门窗。
“为什么?”阿水的声音依旧平稳,像在问今晚的汤咸不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