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看月牙。”声音低沉带霜。他的手已探至我耳垂,轻拨,那缺角月牙耳坠落入他掌心。“三年前护城河,我捞了半年。”
我嗤笑:“少帅闲?黄河水患、热河告急,倒捞女人耳坠?”
顾燕北不答,将耳坠与他怀中另一枚并拢------严丝合缝,一轮满月。“我娘的遗物。她说,月牙合拢,就能带她去见柳梦梅。”他第一次在人前摘下手套,露出残缺的左手。
我心尖一颤。戏班旧闻:顾督军如夫人,广和楼旦角“小月牙”,唱“则为你如花美眷”时咯血而亡。原来如此。
四
外间骤起喧嚣。小桂春跌撞而入:“清弦!刘督办小舅子带人堵门了!”话音未落,门被踹开。七八地痞提马灯,领头麻脸转着匕首:“沈老板,督办请您唱《思凡》,唱好赏金条,唱不好……”匕首“叮”地钉上妆台,距我脸半寸!
刀光一闪!“咔嚓”骨裂!麻子腕断匕首落,血溅月牙玉坠,如月染红晕。
顾燕北踩住麻子脸:“告诉刘督办,沈清弦,从今是我顾燕北的人。”
五
军用吉普停后门。顾燕北将我塞进副驾。发动前,他俯身,替我拢好鬓发,指尖擦过新耳坠,声轻如梦呓:“三年前欠你一句‘得罪’;今夜,还欠一句‘跟我走’。”
我不语,伸手揪下他军装第二颗缺角铜扣,攥入掌心,硌得生疼。
车冲出胡同,月牙在窗外摇晃,如被风卷走的耳坠。
无人留意,后墙根下,小桂春捏着半张血浸的戏单:
【明日加演《游园惊梦》】
柳梦梅------顾燕北(代)
杜丽娘------沈清弦
背面,刺刀新刻:
“月牙弯时,魂兮归来。”
------第二章·完------
[第三章 血风筝·1935] (1935年7月7日---9日,北平、天津、塘沽)
一、诱饵
月牙如伤口,悬于法租界教堂彩窗上。我跪在忏悔室前,指甲缝嵌胭脂红(天乐园《宇宙锋》赵艳容的“血”)。未卸妆便被蒙眼塞车,盖日本商号旗,摇进教堂后门。
帘另侧,顾燕北呼吸带火药味:“督军命你明晚去日本俱乐部唱《贵妃醉酒》。”
“唱给谁?”
“关东军特使,土肥原贤二。”
“不去呢?”
“戏班二十三口,连带广和楼枯井,填平。”
我轻笑如刀锋滑缎:“顾少帅也用人命做筹码了?”
帘唰地扯开!顾燕北眼底血丝密布(三日未眠,热河驰回):“是圈套!督军拿你当‘亲善’活祭!我…奉命押送。”他左手缺指的手掌按我肩,微颤,“我要你活,先答应。”
彩窗月牙落他眉心,如冷白子弹。
“好,”我点头,“带我的‘行头’。”
二、刀片
日本俱乐部,灯火刺眼。《樱花谣》靡靡。土肥原踞坐,艺伎斟酒。
我宫装登场,鬓边别着那枚修复的缺角月牙玉坠------贴颈动脉,冰凉如刃。鼓板三击,水袖翻飞:“海岛冰轮初转腾------”袖中寒光乍现!簪刃直刺土肥原右眼!
枪响!尖叫!血光!土肥原捂眼翻滚。我被宪兵反剪按倒。抬头,顾燕北佩刀半出鞘,却被督军按住肩。
“燕北,”督军慈笑,“送沈老板上路。”
顾燕北拔枪!子弹穿透宪兵手腕,也洞穿我左肩胛!骨裂声清晰,如护城河冰面被玉佩砸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