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栓把刀塞给他,刀鞘是黑牛皮的,摸着像块冰。"今夜你去后山崖,"他压低声音,"见着个穿白褂的女人,别回头,她给你啥都接着。"
周大胆吓得腿肚子转筋,可握着那刀,心里竟生出股胆气。后半夜,他揣着刀往后山崖走,果然见着个白褂女人,背对着他,头发拖到地上。"给你。"女人递过个布包,声音跟山里的泉水似的。
他接过包就跑,回家打开一看,是块狼骨,上面刻着些歪歪扭扭的字。陈老栓说那是驱狼咒,烧成灰拌在火药里,狼闻着就发抖。
打那以后,周大胆的猎枪像长了眼睛,每次进山都能打着狼。可奇的是,他打着的狼,眼眶都是红的,像哭过。到民国十二年冬天,山里的狼真少了,有时枪响,竟没狼跑出来。
周大胆剥了张最大的狼皮,去找陈老栓。有人说那老汉往东北去了,他就背着狼皮闯关东,在奉天的关厢里见着个熟悉的木匣。陈老栓接过狼皮时,周大胆发现他手腕的红痕淡得快看不见了,只是鬓角又添了些白发。
"先生,那白褂女人......"周大胆想问。陈老栓却指了指远处的火车道:"别打狼了,去修铁路吧,能活命。"后来周大胆才知道,那年冬天,山里的母狼都带着崽子往长白山跑,像是在躲什么。
第四把刀赊给江苏徐州的绣娘柳月娥时,是民国十四年的清明。柳月娥是个寡妇,丈夫死在军阀混战的战场上,留下个三岁的娃。她靠绣荷包为生,手指却在开春时生了冻疮,烂得流脓,拿不住针。
陈老栓找她时,她正对着一堆没绣完的荷包掉眼泪。"这刀......"柳月娥瞅着木匣,"俺不要刀,俺要能绣活的手。"陈老栓抽出第四把刀,刀身竟映出个模糊的人影,像是个穿军装的汉子。
"这刀能替你裁布,"他把刀放在桌上,"赊给你,等徐州城里开了洋学堂,你送娃去念书,拿他的第一本课本给我就行。"柳月娥愣住了:"洋学堂?要教娃娃念洋文?俺娃他爹......"
"他爹托我给你带句话。"陈老栓从怀里摸出个布偶,是用军装布缝的,"夜里把这布偶放在娃枕头底下,他就不做噩梦了。"
柳月娥的泪一下子涌出来。她丈夫生前最爱给娃缝布偶,针脚歪歪扭扭的,跟这个一模一样。那天夜里,娃果然没哭,还笑着说"爹回来了"。柳月娥摸着娃的头,心里亮堂了,不管洋学堂教啥,得让娃活下去,活得比他爹好。
她用那刀裁布,竟一点不费力气,冻疮也奇了怪了,没几天就好了。到民国十七年,徐州城里真开了洋学堂,柳月娥攥着攒了三年的钱,把娃送了进去。娃放学回来,举着本印着洋字母的课本,笑得露出豁牙。
柳月娥抱着课本去找陈老栓,一路打听,有人说那老汉往安徽去了。她背着娃走了二十里地,在宿州的码头见着个背木匣的身影。陈老栓接过课本时,柳月娥瞅见他手腕的红痕彻底没了,只是眼角的皱纹深了些。
"先生,俺男人他......"柳月娥哽咽着。陈老栓指着课本上的画:"他说,娃认得字,比啥都强。"
第五把刀赊给安徽桐城的药铺掌柜白先生时,是民国十九年的端午。白先生的药铺开了三代,却在那年闹起了瘟疫,喝他药的人总上吐下泻,药铺眼看要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