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震动的午后
手机在茶几上震动起来时,林薇正往杯子里倒第三遍热水。玻璃电水壶的底座发出轻微的嗡鸣,水线撞在杯底,溅起细碎的水花,落在米白色的桌布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印记。她抬手按了按水壶开关,嗡鸣骤停,客厅里只剩下手机震动的“嗡嗡”声,像只被困在玻璃罩里的飞虫,固执地撞着屏障。 蒸腾的水雾模糊了玻璃杯的轮廓,杯壁上凝出细密的水珠,顺着弧度往下滑,在杯底积成一小滩水。林薇望着那滩水发怔——她其实不渴,只是需要做点什么来稳住心绪。今早剧团群里突然炸开了锅,说陈默失踪了,连着三天没露面,道具间的门锁被人撬了,里面乱糟糟的,像是被人翻了个底朝天。大家在群里七嘴八舌地猜,有人说他可能跟人起了冲突,有人说他说不定是连夜跑路了,只有张磊在群里发了句“别瞎猜,等我消息”,之后就再没吭声。 手机还在震,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是“团长张磊”。这个备注跟了他们五年,从大学话剧团那个漏风的旧排练厅,到现在这个租在老厂房里的业余剧团,张磊永远是那个站在舞台中央,叉着腰喊“各就各位”的人。他的声音总带着股亮堂的劲儿,即便是催着改剧本,也像是在开玩笑,可今天,电话接通的瞬间,那头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每个字都透着不自然的急促,还带着点颤。 “林薇,现在方便吗?有个急事得你帮衬。”张磊的语速快得像在赶火车,句尾的字都黏在一起,背景里隐约有嘈杂的人声,“哗啦”一声像是有人撞翻了东西,接着是压低的争执,“你别碰!说了别动现场!”——是赵鹏的声音,赵鹏是剧团的道具师,平时闷葫芦一个,此刻急得嗓子都劈了。 林薇握着听筒的手指不自觉收紧,指甲在陶瓷杯沿上刮出细碎的声响,“咔擦”一声,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根针,扎得她指尖发麻。“剧团出事了?”她问,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稳,只是后槽牙咬得有点紧。 “是赵鹏...他今天在道具间发现了陈默的东西。”张磊的声音突然压低,像是怕被什么人听见,尾音往回收着,“就是...那种白色粉末。赵鹏那小子慌了神,直接报警了,警察刚走,说让暂时找地方收着,别乱动现场,等技术科的人来。” 林薇盯着杯壁上氤氲的水汽发怔。“警察”两个字从他嘴里出来时,明显顿了半拍,像卡壳的磁带突然卡住,又猛地跳过去。这个停顿像根细针,猝不及防刺进她后颈——她大学时旁听过法律课,记得老师说过,涉及毒品的现场,警察只会封锁,怎么会让市民私自“收着”?还是“暂时”? 水雾漫到她的睫毛上,有点痒。她抬手揉了揉眼,脑子里突然窜出几个片段:上周剧团排练《雷雨》,陈默演周萍,中场休息时总躲在道具间角落打电话,背对着大家,肩膀缩着,声音压得很低,只有“钱”“再宽限几天”“别找他们”几个字飘出来,手指还神经质地抠着道具箱的木纹,把原本光滑的地方抠出几道白印。而张磊那晚排练结束后,没跟大家一起去吃宵夜,说要“整理下道具清单”,独自在储物室待了很久,林薇锁门时路过,看见储物室的灯亮着,门缝里漏出他的影子,像是在来回踱步,她喊了声“团长,走了”,他才匆匆应了句“来了”,出来时脸有点白,额角还沾着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