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南是断崖,往西那片林子昨天傍晚起了雾,到现在没散。”老周蹲在石头上卷烟,指节捏得烟纸发皱,“要不……先退回去?等天彻底晴了再说。”
陈砚没接话。他背包侧袋里还塞着半块从山民家讨来的腊肉,那户老人说过,顺着栈道走三天能到“棋盘石”,石下有片千年冷杉林,林子里藏着他要找的那株“还阳草”。可现在栈道断了,老人说的“过溪沿青藤攀上去”,青藤早被暴雨冲得只剩几根残茎。
他正扒着溪岸的湿土看,忽听见身后有细碎的响动。不是老周,那动静轻得像落叶,转头时却见个穿灰布短褂的老头蹲在不远处,手里捏着根竹杖,杖头削成了个歪歪扭扭的棋墩模样。
“后生,瞅啥呢?”老头声音哑,像含着口山涧的碎石子。
陈砚愣了愣——这深山里哪来的人?他昨天翻山时特意留意过,方圆几里连猎户的窝棚都没有。老周也站了起来,手悄悄摸向腰间的柴刀。
老头却像没看见,竹杖往溪上游一点:“别瞅这破木头了,往上走三里,有块歪脖子松树,树底下能落脚。”
“您是?”陈砚问。
“山里捡蘑菇的。”老头笑了笑,眼角的皱纹堆得像老树皮,“你们要往棋盘石去吧?原道走不通了——昨儿雨大,把山根下的石缝冲开条道,顺着走比栈道近。”
老周皱着眉:“石缝?哪有石缝?”他们来时沿溪走了两遍,压根没见着。
老头没多话,竹杖在泥地上划了道痕,痕尖指着上游的方向,末了往陈砚手里塞了片东西。是片晒干的杉树叶,叶尖有道月牙形的缺口。“到了歪脖子松那儿,看见这记号就往里拐。”说完转身往雾气里走,灰布褂子没几步就淡了,倒像是融进了山雾里,连脚步声都没留。
陈砚捏着那片杉叶发怔,老周凑过来:“邪门了……这人打哪冒出来的?”
溪水上的雾渐渐散了些,上游的方向隐约能看见块青黑色的山壁,昨天被暴雨遮着,竟没留意到。陈砚把杉叶揣进兜:“先去看看。他说的歪脖子松,我好像在地图上见过标记。”
两人收拾了帐篷往上游走,三里路走了近一个时辰。快到山壁时,果然见着棵松树,树干往溪涧方向歪着,树根下压着块石头,石头缝里插着片杉叶——叶尖正是月牙形的缺口。
石缝就在松树后,窄得只能容一人过,往里走了几步却豁然开朗。竟是条天然的石阶,不知是哪年哪月被人凿过,石阶上长满了绿苔,却干净得没多少落叶。
“这路……”老周咋舌,“真有人走?”
陈砚没说话。风从石阶尽头吹下来,带着点冷杉的清苦气,倒真像是棋盘石那片林子的味道。他摸了摸兜里的杉叶,忽然想起那老人的竹杖——杖头的棋墩模样,竟和他从那户山民家看到的、据说传了几代的棋盘残片有几分像。
“走。”他抬脚往上迈,“说不定能赶在天黑前到。”
石阶蜿蜒往上,山风里的冷杉味越来越浓。陈砚回头望了眼来时的溪涧,雾气又起来了,那棵歪脖子松只剩个模糊的影子,倒像是刚才那场遇见,也跟着雾一起,没了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