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想过,我巡逻生涯的第一个「性骚扰」的报警会来自一个二十岁的男孩。 而且,是用一种近乎自杀的方式。
那天晚上一点半,工业区的喧嚣像是被抽干了,只剩下路灯蚊蝇般的嗡嗡声和远处冷却塔永不疲倦的喘息。我刚处理完一桩破事——两个醉汉像两摊烂泥似的缠在一起,为了一笔十四块五毛钱的车费,在马路牙子上演着荒唐的互撕戏码。口水鼻涕糊了一脸,围观的群众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在那里起哄。
处理这种警情,流程比我手上的老茧还厚。劝不开,就只能吓唬。我捏着胡椒喷雾,用脚把他们俩分开,吼得自己嗓子眼发干,最后几乎是拎着脖领子把他们塞进了两辆不同的出租车。车窗摇上去的瞬间,世界总算清静了,只剩下一股子酒臭和绝望的尾气味儿混在夜风里。
我垮回摩托上,右手小拇指、无名指、中指的老茧硌在冰冷的油门上,一股熟悉的疲惫感从骨头缝里渗出来。心里的那点职业热情,早就被这日复一日的鸡毛蒜皮,磨得就剩下一层滑溜的包浆。
刚从主路拐入一条没有路灯的小路,一个黑影猛地从路边那一排违停的车缝中窜了出来,直挺挺地张开双臂,像飞蛾扑火一般拦在我的摩托车前。
「嘎吱——」
我背后汗毛倒竖,右手手刹和脚刹瞬间抱死,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在夜色里异常刺耳。摩托车因为突然的急停熄了火,我的左手几乎同时按在了警棍上。摩托车的强光打在他身上,把他照得一览无余。
因为我巡逻的片区是一个工业区,附近夜里很少会有人在路上闲逛,加之那些年的治安确实不尽如人意。我骑在车上,右手扣在胡椒喷雾上,死死盯住他,预判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这是个年轻男孩,瘦得像一条麻杆一样,穿了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一件脏兮兮的白色 T 恤。他慢慢向我靠近,脸色惨白得像糊墙的腻子,在红蓝色的警灯同时在他脸上形成的粉紫色映照下更显病弱。他看我的眼神,并不像是挑衅,而是一种被逼到绝望的、动物般的绝望。
「警官……我……」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有些语无伦次,带着哭腔,双手死死地握住我的反光镜,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你要不管我,我就不走了……」
这是我当辅警的第二年,各种各样的奇葩事见了不少。当初因为向往警察这个职业,但是因为学历问题,最终成了辅警。那时候辅警的审核并没有现在这么严格,往好听点说是鱼龙混杂,社会认可度还有内部的一些看法并不高。心中的那一团火,也在一年多的鸡毛蒜皮琐事的打磨下,渐渐地冷却了下去,进入了职业倦怠期。
我稳住车身,尽量让声音听起来严厉:「好好说!别激动,到底怎么回事?」
他终于像找到了一个泄洪口,语无伦次:「我们厂那个女线长……她不是人……她骚扰我……一个多月了……」
「她怎么骚扰你?」我一边问,目光一边从头到脚打量着他。他身边放着一个廉价的编织袋行李,看样子,是从什么地方跑出来的。
「她……她摸我……」男孩的声音猛地低了下去,像被什么东西掐住了喉咙,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生理性厌恶的巨大屈辱。他停顿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