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雨夜邂逅
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砸在柏油路面上，溅起一朵朵浑浊的水花。城市的霓虹在雨幕中模糊成一片流动的光晕，红的、蓝的、黄的，像是被水浸透的油画颜料，黏腻而沉重。裴靳裹紧了身上那件早已湿透的薄西装外套，脚步踉跄地走在人行道边缘。他的皮鞋早已灌满了水，每走一步都发出“咕叽咕叽”的声响，像是某种低沉的嘲笑。
他刚从公司大楼里走出来，不，准确地说，是被“请”出来的。
人事部的女主管坐在办公桌后，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裴靳，很遗憾，公司结构调整，你的岗位被优化了。”她甚至没有抬头看他，只是轻轻推过来一份离职协议，纸张白得刺眼。签字的时候，他的手微微发抖，笔尖划破了纸面，留下一道歪歪扭扭的墨痕。
三年，整整三年。他像一头沉默的牛，加班、应酬、写报告、改方案，为了那点微薄的升职希望耗尽心力。可到头来，一句“优化”，就把他从格子间里轻轻抹去，仿佛他从未存在过。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房东发来的消息：“小裴，这个月房租还没交，月底前务必结清，不然只能走流程了。”他盯着那条信息看了很久，直到屏幕自动熄灭，映出自己狼狈的倒影——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眼窝深陷，嘴唇发白，像个被生活抽干了精气的躯壳。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穿过一条又一条街，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衣领，冰冷刺骨。城市在他周围喧嚣，车流、人声、广告牌的闪烁，一切都与他无关。他感觉自己像被隔绝在玻璃罩外，看着这个世界运转，却再也无法融入。
不知走了多久，他拐进一条狭窄的巷子。这里没有路灯，只有远处主街的光勉强照进来一点昏黄。就在巷子尽头，一盏老旧的灯笼悬在门楣上，摇晃着，在雨中发出橘红色的光。灯笼下，一块木制招牌静静挂着，上面用毛笔写着四个字——**记忆当铺**。
字迹苍劲，带着某种古旧的韵味，像是从某个褪色的民国年月里走出来的。
裴靳愣住了。
这地方他从没见过。这条巷子他走过不下十次，从来只有一家关门多年的修鞋铺和一堆垃圾箱。可现在，这家店就那么突兀地存在着，灯火通明，门缝里透出温暖的光，仿佛在等他。
他本该转身离开。
可脚却像被钉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还是别的什么。他盯着那扇雕花木门，门上挂着一串铜铃，风一吹，便发出清脆的一声“叮——”。
鬼使神差地，他抬手推开了门。
门开的瞬间，一股暖意扑面而来，夹杂着淡淡的檀香和陈年纸张的气息。屋内不大，却异常整洁。一排排深褐色的木架从地板直通天花板，上面摆满了大小不一的玻璃瓶，瓶中漂浮着某种微弱的光点，像萤火，又像星尘。柜台后，坐着一位老人。
老人穿着一件深灰色的长衫，袖口微微卷起，露出干瘦却有力的手腕。他戴着一副圆框老花镜，镜片后的眼睛深邃得不像这个年纪的人该有的。他正低头擦拭一只空瓶，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那瓶子比整个世界都重要。
听到门响，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裴靳身上，嘴角轻轻一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