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她鼓起勇气问金宝:“学校里都学啥呀?”
金宝正忙着玩弹弓,头也不抬:“学认字呗,没意思。”
“那...你能不能教我几个字?”
金宝停下手中的动作,上下打量着姐姐,突然笑了:“你一个瘸子学字干啥?学了字脚就能长好啦?”
招娣低下头,不再说话。那只残缺的脚像是永远烙在她身上的印记,无论她做什么,都摆脱不了。
机会在一个月后来了。金宝的语文书掉了一页,他随手扔进了灶膛。招娣趁添柴的时候,悄悄把那页纸抽出来,抚平褶皱,藏进了衣襟里。
那是一首古诗,标题是《悯农》。招娣不认得字,但她记得王芳曾经念过:“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夜里,她借着月光,用手指一遍遍描摹那些字。锄、禾、日、当、午...每一个笔画都刻进心里。她想象着自己也能坐在教室里,和别的孩子一样大声朗读,而不是只能在梦里听到读书声。
这样的秘密学习持续了半年,招娣已经偷偷认得了二十多个字。她把找到的碎纸片都藏在灶台下的砖缝里,夜深人静时就拿出来看。
然而秘密终究没能守住。一天,母亲大扫除时发现了那些纸片。
“这是什么?”母亲把纸片摔在招娣脸上,“好啊,学会偷东西了?还藏起来?你以为认几个字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招娣瑟瑟发抖:“是我捡的...金宝不要的...”
“捡的?捡的就是你的了?这些都是钱!纸能卖钱知不知道?”母亲越说越气,抄起扫帚就往招娣身上打,“瘸腿就算了,还学会偷奸耍滑了!看我不打死你!”
招娣不敢躲,那只残缺的脚让她站不稳,摔倒在地上。扫帚雨点般落下,疼痛从背部蔓延到全身。但她没有哭,只是咬紧嘴唇,盯着散落一地的纸片。那些她好不容易认得的字,在尘土中变得模糊。
那年招娣十二岁,她第一次明白,有些梦想对她来说太奢侈了。
日子像村口的小河,平静而缓慢地流淌。招娣十六岁了,比同龄女孩都要瘦小,常年劳作让她的背微微驼着,走路时倾斜得更厉害了。
金宝已经上初中,住在镇上的学校,每周回来一次。每次回来,他的目光都会在招娣身上多停留几秒,然后飞快地移开。
“姐,你能不能别一瘸一拐地在我同学面前晃?”有一次金宝忍不住说,“他们都笑话我有个瘸子姐姐。”
招娣正在给金宝补校服,针线在她粗糙的手指间穿梭。她顿了顿,轻声说:“那我下次躲屋里。”
母亲听到了,哼了一声:“现在知道要面子了?没有你姐天天干活,你能安心上学?不知好歹的东西!”
金宝涨红了脸,摔门而出。招娣继续缝补,针尖刺进指尖,渗出一滴血珠,她默默吮掉,什么也没说。
第二天,金宝回学校前,偷偷塞给招娣一本旧作业本:“同学扔掉的,你要就看吧。”
招娣愣住了,接过本子,指尖微微发抖。金宝已经扭头走了,耳朵尖红红的。
那本作业本只剩几页空白,招娣舍不得用,每晚只是翻来覆去地看前面写过的部分。那些整齐的字迹和红色的批改,对她来说比什么都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