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原的雪,埋过娘的尸骨,吞过祭品的血。他们叫我“灰皮儿”,说我是不祥之种。可当图腾柱在烈火中崩塌,我听见大地深处传来轰鸣——那不是神怒,是旧神的脉搏,正随着我的心跳,重新苏醒。
1 血契之夜,火不燃
北原的雪,是能吞人的。
我缩在祭台后方的冰窟窿里,冻土裹着雪渣子往衣领里钻,冻得牙齿都在打颤,却不敢动——只要稍微发出一点声响,铁颚的人就能把石斧劈进我的头骨里。耳朵里灌满了骨笛声,那声音尖利又沉闷,像用钝骨片刮着冻硬的兽皮,每一声都往我脑子里钻,勾得我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娘还在给我吹骨哨,哨声是软的,裹着烤鹿肉的香气。
祭台就在冰窟窿正前方,离我不过十步远。我扒开冰缝往外看,黑月被两个壮实的汉子按在雪地里,粗麻绳勒得她肩膀向后撇,锁骨凸起,像两块要刺破皮肤的冰棱。她的兽皮裙下摆沾着血,暗红色的,在雪地里晕开一小片,像极了去年她在南山坡给我采的野莓——那时候她的手也是这么红,却暖得能焐热我冻僵的指尖。
“灰皮儿!滚出来受死!”
铁颚的吼声突然炸响,震得祭台顶端的积雪簌簌往下掉,落在图腾柱上。那根图腾柱立了百年,刻着只张牙舞爪的黑熊,熊眼用红漆涂着,在雪夜里看着像两团烧不旺的鬼火。铁颚就站在图腾柱前,手里举着把磨得发亮的石斧,斧刃上还沾着不知道是谁的血,冻成了暗红色的冰碴。他盯着祭台周围的雪地,眼神狠得像要把冻土都剜开:“你娘是通狼族的叛徒,你就是个带晦气的野种——今天正好,把你和这装神弄鬼的女巫一起祭图腾,让熊神饶了北原的罪!”
我往冰窟窿深处缩了缩,手死死攥着怀里的火石。那火石是娘临死前塞给我的,表面磨得光滑,带着点她手心的温度,此刻却冰得硌手,硌得我指节泛白,几乎要嵌进掌心肉里。他们都叫我“灰皮儿”,因为我背上从脖子到腰,有块巴掌大的网格状灰斑,像被旧烟熏过的痕迹。老疯巫说那是“旧神的印记”,可在北原,这印记只意味着“不祥”——去年兽潮来的时候,族里丢了三只羊,铁颚就说是我这灰皮引来了灾祸,要把我扔去喂狼,是娘跪了三天三夜,磕得额头流血,才把我保下来。
可娘还是死了。死在去年深秋的兽潮里,为了救铁颚。我记得很清楚,那天熊瞎子的爪子已经拍向铁颚的后背,是娘扑上去挡了一下,熊爪撕开她的兽皮,也撕开了她的肋骨。她倒在雪地里的时候,还在喊我的名字:“阿烬,跑……”可铁颚转头就说,娘是因为通敌,被熊神惩罚了,连块像样的坟地都没给她,只把她的尸体扔在了狼谷。
骨笛声突然变调,从沉闷变得急促,像无数根细针在扎耳朵——是祭典要开始了。按北原的规矩,祭品要在骨笛声里被绑上图腾柱,等月亮升到头顶,再用石斧砍断喉咙,让血顺着图腾柱流进冻土,算是“喂神”。
两个汉子架着黑月往图腾柱走,她的头发被雪打湿,贴在脸上,却还是用力扭头,往我藏身的冰窟窿方向看。她的眼神里没有怕,只有急,像要把话从眼睛里递出来——她知道我在这儿,她怕我出来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