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昂端着一杯热牛奶走进来,轻轻放在桌角。“艾拉,很晚了,该休息了。”
艾拉没有抬头,笔尖未停。“就差最后一步了,父亲。这个场论模型的推导很有趣。”
莱昂看着女儿专注的侧脸,心中一阵刺痛。他渴望能看到她像其他同龄人一样,有喜怒哀乐,会发脾气,会大笑,甚至会犯错。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一个精密运转、却失去了最重要零件的仪器。他尝试过沟通,尝试过带她去旅行,尝试过心理医生,但所有努力都像石子投入无波的深井,连回声都吝啬给予。
“学校还好吗?”他试图找一个话题。
“效率很高。课程内容我已预习了87%。”艾拉平淡地回答,终于停下笔,检查了一遍演算过程,然后合上本子。她拿起牛奶,小口喝着,动作机械而标准。
莱昂的目光落在她书架上一个简单的相框上,里面是莉亚抱着年幼的艾拉大笑的照片,阳光洒在她们身上,灿烂得灼眼。艾拉从未将照片收起来,但也从未多看它一眼。它就像一个被设置好的背景道具,存在,却无关紧要。
“我…今天又完成了一枚‘回声肖像’,”莱昂说,他希望能引起女儿一丝兴趣,哪怕是质疑也好。“是一位父亲的喜悦,很温暖。”
艾拉放下杯子,眼神平静无波,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水。“情感量化与物质化确实在神经科学和应用物理学上有广阔前景,父亲。但我认为其伦理边界仍需严格界定。尤其是涉及司法证据时,情绪波动是否等同于事实真相,还存在巨大争议。”
她用学术讨论的口吻评价着她父亲倾注心血、甚至改变了世界的事业。莱昂感到一阵无力。他的心璇仪能捕捉最细微的情绪涟漪,却无法穿透女儿用理性筑起的高墙。
“是的,你说得对。”他叹了口气,接过空杯子,“晚安,艾拉。”
“晚安,父亲。”艾拉点点头,重新拿起一本书,似乎对话已经结束。
莱昂轻轻带上门,站在寂静的走廊里。工作室里那些璀璨夺目的回声肖像,此刻在他眼中仿佛失去了所有光彩。他征服了外部世界的情感海洋,却在自己的家园里,遭遇了最彻底的沉默。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如果…如果强行对艾拉使用心璇仪呢?也许只是功率不够?也许只是需要更精细的调校?他想知道,想知道在那片寂静之下,到底藏着什么。这个念头危险而诱惑,像伊甸园里的蛇。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便疯狂滋长。莱昂告诉自己,这是为了艾拉好。也许看清那被压抑的情感是什么,他才能找到帮助她的方法。这更像是一种科学家的偏执——一个无法被自己最伟大仪器解读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亟待解决的最大谜题。
他并没有告诉梅琳达全部计划,只是说需要对心璇仪进行一项针对特殊情感屏蔽案例的极限测试。他调整了参数,增强了神经感应链接的深度和能量输出。他选择了一个周末的下午,公寓里只有他们两人。
“艾拉,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莱昂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像一次普通的实验,“心璇仪需要收集一些…基线数据,关于高度专注和理性状态下的脑波模式。你是最合适的候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