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硬壳的素描本,厚厚的,边角因为经常翻阅而微微磨损卷起,呈现出一种温润的旧感。
封面是深沉的墨绿色,没有多余的图案,显得朴素甚至有些笨拙。她细瘦的手指正紧紧攥着它,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显得微微发白。
“你画画真好。”这句话脱口而出。高中三年,我知道她画画好,在艺术节时见过她画的巨幅海报,也曾瞥见过她课间在速写本上勾勒窗外的飞鸟或梧桐叶。
但我从未真正留意过她画的是什么。这话在此刻说出来,更像是一种没话找话的掩饰。
林晚的指尖猛地一颤,像是被这句话烫到了。她捏着素描本的手指又收紧了几分,指节绷得更白。她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我。
那眼神很复杂,像浓雾笼罩的深潭,里面翻涌着我无法解读的激烈情绪——挣扎、期待、恐惧,还有一丝近乎绝望的孤注一掷。她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周围同学打闹的笑声、互相签名的招呼声、桌椅碰撞的声响,忽然都遥远模糊起来。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失焦坍缩,只剩下我和她,以及她手中那个仿佛有千钧重的素描本。
心跳毫无征兆地加速,重重撞击着胸膛。一种莫名的预感,像冰冷的蛇,悄然爬上脊背。直觉在尖锐地预警:有些东西,一旦翻开,就再也回不去了。
时间凝固了几秒。林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吸气声在骤然安静下来的意识里显得异常清晰。像是鼓起了毕生的勇气,她猛地将那个厚重的墨绿色素描本往前一递,动作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仿佛递出的不是一本画册,而是自己滚烫跳动着的心脏。
“给你的。”声音低哑得不像她,尾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如同风中枯叶。递出本子的手停在半空,纤细的手腕绷得笔直,指尖却控制不住地微微哆嗦着。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无数个念头呼啸着撞在一起,又碎裂成没有任何意义的粉末。教室里其他的声音、人影彻底褪去,视野里只剩下那只递过来的手和那个深色的本子。指尖有些发凉,轻轻一动,触碰到了素描本坚硬的封面。那触感微凉,带着她指尖残余的温度。
我的手覆盖上去,接住了那份沉甸甸的、未知的重量。墨绿色的硬壳封面在我掌心下沉默着,像一个尘封已久的秘密盒子。
林晚在我指尖触碰到本子的瞬间,触电般地收回了手,速度快得近乎狼狈。她垂下头,乌黑的发丝滑落到颊边,遮住了她的表情。她没有再看我一眼,甚至没有等我做出任何反应,身体已经侧转,脚步带着一种近乎逃离的仓促,就要向后门的方向迈去。
“……对不起,”她的声音闷闷地从发丝后传来,破碎得像摔在地上的水珠,“打扰了。”
对不起?打扰?这三个字像细小的冰锥,猝不及防地刺进心口。某种巨大的失落和突然被激起的怒意——对这份脆弱,对这种懦弱的逃离——猛地攥住了我。
几乎是本能反应,在她脚步即将迈出门框的刹那,我的手更快地伸了出去,五指张开,准确地、牢牢地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力道很大,冲力让她整个人猛地一滞,上身被带得踉跄着回转过来。我的手指清晰地感受到了她腕骨下急促得如同擂鼓般的脉搏跳动,一下,又一下,剧烈地撞击着我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