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劳法师了。”她维持着平和的语调,指了指早已设好的蒲团,“便请法师坐于此吧。”
玄明依言垂眸坐下,姿态恭谨而疏离。他开始诵经,声音不高不低,字句清晰,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仿佛真能涤荡人心头的尘埃。
《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经文如水,在殿内缓缓流淌。
殿内,是圣洁的梵音。
殿外,是死寂的杀意。
一门之隔,驸马陆珩负手立于廊下阴影之中。殿内朦胧的灯光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细长,扭曲地投在冰冷的玉阶上。他确实如永宁所料,穿着一身玄色暗纹锦袍,面容俊美却冰冷如玉雕,唯有一双眼睛,黑得骇人,死死盯着殿门上那道随着烛光摇曳而微微晃动的人影——那是玄明端坐诵经的影子。
夜风将他低不可闻的呢喃送走,只有最近的亲随能捕捉到那齿缝间漏出的、淬着冰碴的几字:“…妖僧。”
每一次诵经声传来,都像一把钝刀,在他那被京城流言编织成的耻辱柱上,反复拉锯。
这屈辱,夜夜重复,已持续了整整一月。
京城里,早已风言风语,沸反盈天。
茶楼酒肆,勾栏瓦舍,无人不在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永宁公主殿下,夜夜召那个叫玄明的和尚入宫,直到天明…”
“啧啧,驸马爷可是就在殿外守着啊!这这这…成何体统!”
“什么高僧?我看就是个六根不净的淫僧!定是用了什么妖法,蛊惑了公主!”
“可怜驸马爷,那般人物,竟受此大辱…”
“嘿,我看未必是和尚的错,公主那般容貌身份,若是她有意,哪个男人能把持得住?何况是个血气方刚的假和尚…”
“嘘!小声点!不要脑袋了!”
流言如野火,烧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愈演愈烈,添油加醋,香艳糜烂得不堪入耳。每一道投向驸马府的目光,都藏着探究、同情、乃至隐秘的鄙夷。每一道投向皇宫的目光,都充满了对皇家秘辛的贪婪窥伺。
玄明这个本该象征清净的出家人,名字已然与“公主的面首”、“惑乱宫闱的妖僧”画上了等号。
而这一切,殿内的两人,似乎浑然不觉。
玄明心无旁骛,依旧每日准时入宫,宣讲佛法,神态从容平静,仿佛外界一切污名皆与他无关。
永宁公主也依旧我行我素,甚至在一次宫宴上,当着几位宗室女眷的面,淡淡赞了一句:“玄明法师佛法精深,听他讲经,确能安心宁神。”
这话,无疑又给那滔天的流言添了一瓢滚油。
夜色,在一次又一次的诵经声中,越来越深。
这一夜,玄明告退的时间似乎比平日稍晚了一些。
他起身,合十行礼,垂眸敛目,依旧是那副恭谨出尘的模样:“夜色已深,不敢再扰殿下清休,小僧告退。”
永宁公主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玄明转身,缓步走向殿门。
就在他伸手即将推开那扇沉重殿门的刹那——
“轰——!”
一声巨响,殿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沉重的楠木门板砸在两侧墙壁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狂风裹着冰冷的夜气瞬间灌入,吹得殿内烛火疯狂摇曳,几乎熄灭!纱幔狂舞,投下乱影,如同无数躁动的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