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思。
——
自那夜起,苏瓷便被留在了王府,成了王爷身边一个身份暧昧的侍婢。萧玦既未点破她身份,也未再给她近身行刺的机会,更像是在圈养一只爪子锋利却无甚威胁的幼兽,带着一种冷眼旁观的审视。
苏瓷则敛起所有锋芒,扮演着温顺恭谨的角色,暗中却无时无刻不在寻找机会。她替他磨墨,看他批复军务时紧蹙的眉头;她为他布菜,记下他多用了一筷的菜式;深夜守夜,她会因极度疲惫而蜷在地毯上睡去,有时醒来,却发现自己身在偏殿的床榻,身上盖着带着冷冽松香气息的外袍。
这些微不足道的“仁慈”,像细小的针,反复刺扎着她被仇恨填满的心。
她不断告诫自己:那是假的!他是屠戮你满门的凶手!他手上沾着苏家上百口的血!
可心,却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涟漪,旋即又被更深的痛苦与自我厌恶淹没。
朝堂之上,风云渐起。
镇北王功勋赫赫,又得军心,难免引人侧目。总有那么几个声音,似无意实有意地在皇帝耳边吹风。
“陛下,王爷此次归来,军中只知有王爷,不知有陛下啊……” “北境军权,长久集于王爷一人之手,恐非社稷之福……” “听闻大燕那边,对王爷可是又恨又怕,还曾遣密使意图……”
皇帝萧珣初时呵斥,次数多了,眼底那点兄弟亲昵的笑意,便渐渐淡了,多了几分帝王特有的深沉与猜忌。
这日,萧玦被召入御书房。
室内暖香袅袅,皇帝正临摹着一幅字画,姿态闲适。
“阿玦来了,坐。”皇帝未抬头,笔走龙蛇,“北境苦寒,此次回京,便多留些时日吧,好生休养。朕已命兵部侍郎暂代北境军务,你的兵符……暂且由朕替你保管,也省得你劳心。”
萧玦正准备落座的动作顿住了。
他抬眸,看着御案后那位曾与他并肩嬉闹、共享江山理想的兄长,眼神一点点冷下去,如同冰雪覆盖深潭。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压得人喘不过气。
许久,萧玦才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皇兄是听闻了什么?”
皇帝笔下微滞,一滴墨污了宣纸。他放下笔,终于抬眼,目光却有些飘忽,不愿与弟弟锐利的眼神相接:“只是体恤你辛劳。你我兄弟,何分彼此?莫非阿玦还信不过皇兄?”
好一个“何分彼此”。萧玦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平静:“臣弟,遵旨。”
他解下腰间那枚沉甸甸的玄铁兵符,轻轻放在御案之上。动作间,无一丝留恋。
走出御书房,午后的阳光刺眼,他却觉得浑身发冷。兄弟情谊,在至高皇权面前,原来如此不堪一击。
——
苏瓷将这一切默默看在眼里。她看到萧玦交出兵符后,周身气压愈发低沉冷肃;看到王府门前车马渐稀;看到皇帝赏赐依旧丰厚,却再无那份亲厚的口谕。
她心中竟有一丝快意!狗皇帝猜忌他!奸臣构陷他!他也有今日!
这快意之后,却是更深的空洞与迷茫。若他失势倒下,她的仇,又该向谁去报?
就在这时,一个“意外”悄然降临。
那日她奉命出府采买丝线,在熙攘市集被一孩童撞到,手中篮筐翻倒,丝线散落一地。一名带着江南口音的布商好心帮她拾捡,混乱中,一枚小小的、卷得极细的纸卷塞入了她的袖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