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顾屿深几乎是塞进了后座宽敞冰冷的皮椅上,自己也跟着钻了进去。
车门沉重的关闭声隔绝了外面所有窥探和风雨,车内只剩下引擎低沉的运转和我们两人交缠在一起的、冰冷的、带着雨水和泥土气息的呼吸。
车子无声地滑入雨幕。后座上,顾屿深紧紧蜷缩在离我最远的角落。
他将脸深深地埋进冰冷颤抖的手掌里,肩膀无声而剧烈地耸动着,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像受伤濒死的幼兽,断断续续地从指缝间溢出,在静谧的车厢里回荡,每一个音节都敲打在被雨水浸透的昂贵皮革上,沉重得令人窒息。
我没有试图安慰,也没有解释。
只是默默地从旁边储物格里抽出一张厚厚的羊绒薄毯,展开,轻轻地覆在他剧烈颤抖的肩背上。
薄毯很快被他压抑的痛苦和冰冷的湿气洇湿了一小片。
车子驶入城市深处,最终停在那座森严如同堡垒的顾家别墅前。
巨大的雕花铁门无声滑开,深灰色的建筑在雨幕中沉默矗立,透着拒人千里的冰冷气息。
管家早已撑着巨大的黑伞等候在台阶下。看到顾屿深失魂落魄地被搀扶下来(这次换成了管家和司机),以及紧跟其后、穿着那身已被雨水和泥点弄脏的婚纱的我时,他那张训练有素、惯常刻板的脸上终于裂开了一道清晰的缝隙。
错愕和一丝难以置信的审视在他眼中飞快闪过。
“少爷……”管家上前一步,声音带着试探性的忧虑。
顾屿深猛地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空洞又带着疯狂余烬的眼睛狠狠扫过管家,也扫过门口几个垂手侍立的佣人。
“滚……”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不容置疑的戾气,“都给我滚远点!谁也别上来!”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我身上,那里面翻腾着极其复杂的情绪:厌恶、屈辱、一丝残余的恐惧,还有更深沉的、被彻底搅乱的茫然。
他猛地甩开管家的搀扶,踉跄着冲进别墅大门,沉重的脚步声消失在通往二楼的楼梯深处,留下一串冰冷的水渍。
管家收回目光,转向我,眼神里的审视意味更浓了,混杂着一丝为难:“沈……沈小姐?” 语气充满了不确定和显而易见的疑虑。“少爷他……”
“给我一间客房,” 我打断他,声音平静,带着不容置疑的疲惫,“离他最近的。”
管家林伯的目光在我被雨水和泥泓玷污的昂贵婚纱上停留了一瞬,那里面盛满了审视、困惑,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不认同。
但他终究是顾家训练有素的管家,专业素养压倒了个人情绪。
“沈小姐,”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二楼西侧走廊尽头有一间客房,采光尚可,紧邻少爷的主卧套间。我这就让人带您上去更换衣物,并准备些热饮驱寒。”
“不必麻烦,”我抬手制止,指尖触碰到的蕾丝冰冷湿滑,“告诉我房间位置就好。另外,我需要换洗的衣物,简单的日常款即可。”
我刻意忽略了他眼中的疑虑,也刻意忽略了胸腔深处那随着每一次呼吸都在加剧的、如同砂纸摩擦般的隐痛。
林伯最终点头,示意一个年轻的女佣引路。
沉重的婚纱拖拽着我疲惫不堪的身体走上旋转楼梯,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