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个疯子,把所有抽屉都拉开,把所有柜子都打开。最后,在书桌最下面的一个抽屉里,我翻出了一本发黄的相册。
相册很旧了,边角都起了毛。我一页一页地翻过去。里面是我爸的半辈子。年轻时穿着工装,在车间里满是油污的笑脸。中年时抱着我,带我去公园。再后来,就是他和我妈的合影。
翻到最后几页,我看到一张他年轻时在单位领奖的照片。他穿着白衬衫,胸前戴着大红花,手里拿着一张奖状,笑得露出一口白牙。照片的背景,是一座红砖砌成的老式筒子楼。
我盯着那栋楼,觉得眼熟。
一个被我遗忘的,遥远的记忆,突然被唤醒了。我爸年轻的时候,单位分的房子。我小时候好像去过。后来我们搬走了,那里就一直空着。
我爸喝多了酒,总爱念叨。
“还是老宿舍好啊,清净,没人管…”
“街坊邻居,门都不用锁,多敞亮…”
清净…没人管…
一个念头,像电光火石,瞬间劈开了我的大脑。
他会不会…回了那里?那个被城市遗忘,被我也遗忘的角落?那个没有摄像头,没有传感器,没有我监控的地方?
这个想法一出现,就再也压不下去了。我抓起相册,冲下楼,发动了车。凭着模糊的记忆,朝着城市边缘的老工业区开去。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一半是期待,一半是害怕。我期待能在那里找到他,又害怕面对他。如果他真的是故意躲着我,我该说什么?我该做什么?
车越开越偏,路灯越来越暗。最后,一片破败的,像鬼楼一样的家属院,出现在我眼前。
就是这里。我认出来了。
06
我下了车,夜风很冷。
这里太安静了,跟市中心是两个世界。大部分楼都黑着灯,墙皮大块大块地剥落,窗户上不是糊着报纸,就是空着黑洞洞的窟窿。
我打开手机手电,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里走。脚下是碎石和垃圾,空气里有股发霉的味道。
我一栋楼一栋楼地找。记忆里的那栋红砖楼,应该在最里面。我的心跳得越来越快,手电的光都在抖。
终于,我看到了。那栋红砖楼,静静地立在黑暗里,像个沉默的巨人。大部分窗户都破了,只有三楼的一个小窗户,好像…好像有点不一样。
我关掉手电,站在原地,仔细地看。
那扇窗户,被一块破布帘子挡着,但能隐隐约约地,从缝隙里透出一点点极其微弱的,昏黄的光。
不是灯光,那光在跳动。像…像蜡烛,或者…煤炉。
我全身的血都涌上了头。
我屏住呼吸,摸索着找到单元门。门没锁,吱呀一声就推开了。楼道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比外面更浓的霉味和灰尘味扑面而来。
我一步一步,踩着楼梯往上走。木质的楼梯扶手,一碰就是一手灰。我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显得特别响。
一楼,二楼…
快到三楼的时候,我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煤烟味。很淡,但绝对有。
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