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一滑,调音锤哐当砸在地板上。
里间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老李狠狠瞪了我一眼。
周崇明走出来。
他身后跟着点头哈腰的助手。
“怎么了?”他问。
老李赶紧赔笑:“没事没事周教授,新来的丫头毛手毛脚,没拿稳工具。”
周崇明没再看我,踱到墙边巨大的玻璃柜前,里面陈列着泛黄的旧谱纸。
他心情似乎很好,居然有兴致对助手炫耀。
“看到没?这才是真正的传承。莫扎特学生的手稿,巴赫抄写员的笔记都沾着历史的痕迹。”
他语气陶醉,随即又带上轻蔑,“比现在那些电脑打印出来的、毫无灵魂的垃圾,不知道高贵多少倍。艺术,需要的是这种有温度的实物承载。”
他说着又看向我的方向。
我低下头。
“顾清文?你居然敢进来?你还想做什么?”他快速朝我走过来,眼神阴鸷可怕!
老李颤抖着看着我们,对他点头哈腰道歉。
“不论你做什么都是徒劳的,要是你还想不开,我不介意让你的生活更艰难一点!赶紧给我滚,不然我就喊保安了。”
老李催促我赶紧收拾东西离开。
6
祖母那枚银兰花胸针,当铺老板只肯出三百块。
我捏着那三张皱巴巴的钞票,站在当铺门口,冷风像刀子似的刮过脖子。
胸针是姥姥留给我妈的,我妈又留给了我。
她说,兰花是咱家的根,再难也别卖。
钱揣进兜里,硌得慌。
手机浏览器历史里堆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搜索记录。
“AI 音乐生成”、“算法模仿作曲家风格”、“区块链存证法律效力”、“黑客论坛 暗网”……
最后一个词条下面,关联出一个名字:“字节深渊”。
论坛里的帖子说得神乎其神,说那是灰色地带的技术高手们扎堆的地方,给钱就干活,不问来路。
但也警告,生人进去,容易被啃得骨头都不剩。
周崇明可没给我犹豫的时间。
手机推送又响了,《世纪之作!周崇明教授〈亡灵协奏曲〉完整版将于全球音乐奖颁奖礼首演,并接受终身成就荣誉!》
配图是他西装革履、意气风发的笑脸。
时间像勒在我脖子上的绞索,越来越紧。
三百块。一台能跑复杂算法的电脑都租不起几个小时。
更别提请动那些藏在网络阴影里的“大神”。
我站在街边,看着车流像冰冷的河水一样淌过。
霓虹灯的光砸在我脸上,明明灭灭。
回家。
我跪在地上,从床底拖出那个小小的木匣子。
里面是姥姥留下的最后一点东西:几张褪色的照片,一把断了的木梳,还有一对成色很一般的玉耳坠。
姥姥戴了它们一辈子。
姥姥,对不住。
我闭上眼,能想起她坐在老屋门槛上,哼着那支调子哄我睡觉的样子。
风穿过堂屋,有旧木头和阳光的味道。
7
有个念头像野草一样在我心里疯长。
AI.算法。祖母的旋律碎片。逆向推演。生成一个“更古老”的《亡灵协奏曲》版本。
抢在周崇明那场光辉灿烂的首演之前,把它用区块链时间戳,钉在一个他无法企及的“过去”!
我把木匣子里所有东西倒出来,用一块旧布包好,紧紧攥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