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云昭甚至会想,或许不知道真相更好。就这样,他是需要他的君王,他是陪伴他的琴师,在这冰冷的深宫中相互取暖,就够了。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云昭不去探究,却挡不住有心人的窥探。
一日,丞相赵睿再次求见,这次他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得意与凝重。
「陛下,老臣近日查阅旧档,发现一事,关乎陛下安危,不得不报。」
云昭心中莫名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丞相何事如此紧张?」
「陛下可知那琴师苏音的真实来历?」赵睿压低了声音,「老臣派人仔细核查了江南籍贯档案,发现苏音此人,与三年前临安府一桩震惊朝野的灭门惨案有关!」
云昭握着朱笔的手猛地一紧。
赵睿继续道:「当年临安府知府钱惟明上报,称儒士苏砚亏空公款,事发后纵火自焚,合家葬身火海。然据老臣所知,苏砚有一独子,名唤苏文瑾,年貌与苏音极为相似,且…且那苏文瑾,亦擅琴艺!陛下,苏音此人来历不明,隐姓埋名,潜伏宫中,其心叵测啊!他接近陛下,恐非单纯献艺那么简单!」
云昭的脑海中有瞬间的空白。灭门…惨案…苏文瑾…潜伏…
他猛地想起那张带着焦痕的古琴,想起雨夜中苏音恐惧的眼神和压抑的哭泣,想起他偶尔流露出的深刻仇恨与绝望…
所有零碎的线索在这一刻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令人心惊肉跳的真相。
然而,当他对上赵睿那双闪烁着精明与算计的老眼时,一股莫名的怒火骤然升起。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冷声道:「丞相此言,可有确凿证据?仅凭年貌相似、擅琴艺,便可断定苏音是那苏文瑾?便可断定其心怀不轨?莫不是欲加之罪?」
赵睿没料到云昭会是这种反应,一时语塞:「陛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此事关乎陛下安危…」
「够了!」云昭厉声打断,将手中朱笔重重拍在案上,「此事朕自有分寸。没有确凿证据之前,朕不希望听到任何有关苏音的流言蜚语!丞相,管好你该管的事,退下!」
赵睿被帝王突如其来的怒火震慑,虽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再言,只得悻悻退下。
殿内重归寂静。云昭独自坐在龙椅上,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明白了。他终于明白了苏音眼中那深藏的恐惧、那沉重的痛苦、那偶尔流露的仇恨从何而来。他也明白了,为何苏音总是带着那份小心翼翼的疏离和仿佛赎罪般的愧疚。
如果赵睿所言非虚…如果苏音真是那个侥幸逃生、身负血海深仇的苏文瑾…那他潜入宫中,最初的目的…
云昭不敢再想下去。
他的心乱如麻。一方面是为苏音曾经历的惨剧而感到揪心的疼痛,另一方面,却又因那可能的「最初目的」而感到一丝被背叛的冰凉。但更多的,是一种强烈的保护欲——他绝不能允许任何人伤害苏音,哪怕苏音最初接近他或许别有用心!
那个雨夜他脆弱无助的模样深深地刻在了云昭心里。他无法将那样一个少年与「包藏祸心」四个字联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