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垂下眼,轻轻“嗯”了一声,任由她半扶半拽地把我拉回僻静的西厢房。
房门一关,她脸上的忧色便浓得化不开了。她扶着我到床边坐下,自己却不肯坐,只在我面前蹲下身,仰起脸看我,一双秋水眸子里瞬间就蒙上了一层水汽。
“宁妹妹,”她声音哽咽,紧紧握住我的手,指尖冰凉,“我的好妹妹,你听姐姐一句劝,那少帅府……万万去不得啊!”
她像是极害怕似的,身子微微发抖:“外面都传遍了,说那位少帅性情暴戾,喜怒无常,府里稍不如他意的下人,被打死打残都是常事!这才多大年纪,房里收用过的、没名没分的通房丫头就不知凡几了!你这样的软性子,又……又吃了脚的亏,行动不便,嫁过去岂不是、岂不是羊入虎口吗?”
她言辞恳切,字字句句仿佛都滴着血为我着想。若不是重生一回,我几乎又要被她这精湛的演技骗过去,以为她真是那全天下最疼惜我的好姐姐。
我怔怔地看着她,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茫然又无助,嘴唇翕动,细声问:“可……可是爹爹已经定了……”
“爹娘那是看重少帅府的权势!是为了沈家的前程!”她急急打断我,语气愈发显得痛心疾首,“他们哪会细细考量我们女儿家日后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那等虎狼窝,姐姐光是想想你日后可能受的委屈,心都要碎了!”
她说着,真的挤出几滴眼泪,顺着光洁的脸颊滑落。
她观察着我的神色,见我似乎被她哭得心慌意乱,便压低了声音,凑到我耳边,语气神秘而恐惧:“我还听闻……听闻他有些见不得人的癖好,专门折磨房里人……前头死的不明不白的女子,恐怕不止一个两个了!妹妹,你这般善良柔顺,如何能应付得了?”
我适时地倒抽一口冷气,脸色煞白,手指下意识地揪紧了衣襟,颤抖着声音:“真……真的?姐姐,那我该怎么办?爹爹不会同意换的……”
沈绾宜见我入套,眼中飞快掠过一丝得色,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覆盖。她用力握紧我的手,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好妹妹,我们是亲姐妹,姐姐怎么能眼睁睁看你跳进火坑?不如……不如我们悄悄换了婚帖!”
她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你替我去嫁那林先生。虽说林家清贫,那位先生只是个教书匠,日子会苦些,但好歹为人正派清白,一辈子安安稳稳相守到老,岂不胜过在帅府里担惊受怕、朝不保夕?姐姐……姐姐替你受了这份罪,嫁去帅府!”
她说着,脸上浮现出一种仿佛要为我赴汤蹈火的壮烈与牺牲表情。
心底一片冰冷的嘲讽几乎要抑制不住地漫上嘴角,我慌忙低下头,用细弱蚊蚋、带着哭腔的声音应她:“姐姐……你对我真好……这……这怎么可以……”
“傻妹妹!姐妹之间不说这些!”她立刻打断我的犹豫,语气坚决,仿佛生怕我反悔,“事不宜迟,今夜子时,等爹娘都睡熟了,我们还在这里碰面,悄悄把婚帖换了!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能让第六个人知道!”
我怯怯地点头,眼泪适时地滚落下来,一半是演戏,一半却是为了祭奠前世那个在此刻感激涕零、最终被推入死地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