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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熙十七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十月末便下了场鹅毛大雪,将整座京城裹得严严实实。沈知意缩在破败的城隍庙角落,身上那件打了数不清补丁的棉袄根本抵不住刺骨寒风,冻得她牙齿不停打颤,怀里紧紧抱着的那卷画轴却始终护得周全。
她是三天前从江南逃难来的,家乡遭了水灾,爹娘没了,只留她带着祖传的几卷画轴一路北上。原以为京城是天子脚下,总能讨个活路,可这大雪封了街,连个能让她乞讨的地方都没有。
“咳咳……”剧烈的咳嗽让她蜷缩得更紧,指缝间渗出的血滴落在画轴上,洇开一小朵暗红的花。
就在她意识渐渐模糊时,一股淡淡的冷梅香飘了过来。她费力地睁开眼,看见一双云纹锦靴停在自己面前,往上是月白色的裙摆,再抬头,撞进一双清冷如寒潭的眸子。
那人披着件玄色斗篷,兜帽边缘沾着雪粒,露出的半张脸肤色极白,唇色却浅淡得近乎透明。“还活着?”声音也像这天气一样,带着冰碴子。
沈知意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用尽全力将怀里的画轴往身后藏了藏。
“别怕,”对方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声音缓和了些,“我不是抢东西的。”说罢,身后跟着的侍女连忙递上一个食盒,那人接过,蹲下身放在沈知意面前,“先吃点东西暖暖身子。”
食盒里是热腾腾的肉粥和两个白面馒头,沈知意饿得眼冒金星,却还是强撑着道:“谢……多谢姑娘,只是我……我没钱……”
“不必给钱。”那人看着她冻得发紫的嘴唇,目光落在她怀里的画轴上,“你怀里是什么?”
“是……是家传的画。”沈知意把画抱得更紧了。
那人没再追问,站起身道:“这雪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你若不嫌弃,随我回府暂避吧。”
沈知意愣住了,她一个萍水相逢的乞儿,怎敢去这样贵气的人家?可这寒冷实在难熬,她看着对方清冷却并无恶意的眼神,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侍女扶着她站起来,她才发现对方比自己高出小半个头,身形清瘦却挺得笔直。走在雪地里,斗篷的下摆扫过积雪,发出簌簌的轻响。
“我叫苏晚镜。”走了半晌,前面的人忽然开口。
“我……我叫沈知意。”她小声应着,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
苏晚镜的府邸不算特别奢华,却处处透着雅致,廊下挂着的宫灯被风吹得轻轻摇晃,映着雪光,别有一番意境。侍女引着沈知意去沐浴更衣,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浅碧色襦裙,等她打理好出来,苏晚镜正坐在厅堂的暖炉边看书。
“过来烤烤火。”苏晚镜抬了抬下巴,指了指旁边的锦凳。
沈知意拘谨地坐下,暖炉里的炭火噼啪作响,暖意渐渐驱散了她身上的寒气。
“你会画画?”苏晚镜忽然问道。
沈知意愣了一下,点头道:“略……略懂一些,是家父教的。”
“哦?”苏晚镜放下书,目光落在她先前抱在怀里的画轴上,“可否让我一观?”
沈知意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画轴递了过去。那是她父亲临终前画的《江南春景图》,画里有小桥流水,有粉墙黛瓦,还有在柳树下浣纱的女子,满是江南的温婉秀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