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铮盯着屏幕,眼底深处,那潭冰水终于翻涌起一丝晦暗的波澜。
手指一动,信息被删除。
他按下电梯下行键。
第四章
夜色沉得像化不开的浓墨。
筒子楼狭窄陈旧的楼道里,声控灯时明时灭,灯光昏黄,只能照亮眼前一小圈油腻腻的水泥地。墙壁斑驳,贴满了各种小广告,通下水的、开锁的、卖性药的,层层叠叠,像一块块丑陋的疮疤。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经年累月的、由油烟、霉味、汗渍混合而成的难以言喻的气味。
戎铮穿着一件毫不起眼的深灰色夹克,领子竖起,半遮住下颌。他脚步很轻,踩在布满污渍的水泥台阶上,几乎没发出声音。他一层一层往上走,目光扫过两边紧闭的、油漆剥落的木门。劣质香烟的烟雾从门缝里丝丝缕缕地溢出。
三楼。301室。
那扇门和其他门没什么不同,深红色的油漆早已黯淡开裂。门上贴着一张褪色的、画着歪歪扭扭招财进宝的年画,边角卷曲着。门内隐隐传来电视机的嘈杂声响,夹杂着一个男人粗声大气的吆喝和骂骂咧咧,还有稀里哗啦搓动麻将牌的声音。
戎铮在门口略微站定。他没有丝毫要敲门的意思,只是静静地站着,像一道融进阴影里的模糊剪影。眼神掠过门板上那劣质的年画,又扫了一眼门脚堆积的烟蒂和空饮料瓶。
确认无误。
他没有停留,转身。脚步声再次隐没在昏暗中,沿着来路,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栋散发着腐朽气息的筒子楼。
第二天傍晚。
聚财棋牌室。门脸不大,霓虹灯招牌坏了一半,只剩下“聚财”两个字有气无力地闪烁着。厚厚的棉布帘子垂着,隔绝了里面的喧嚣。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浓烈的烟味、汗臭味、劣质茶水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粘稠的气流。每一口呼吸都像在吸沙子。
几十平的空间挤满了人。男人居多,个个眼睛发红,盯着牌桌或屏幕。烟雾缭绕,人声鼎沸。打麻将的哗啦声,扑克牌摔在桌上的啪啪声,老虎机诡异的音乐声,赢了钱的狂笑,输了钱的咒骂,各种声音搅成一锅沸腾的杂烩。
角落里,最靠墙的一张麻将桌。
邝彪叼着烟,眼睛死死盯着牌。油腻的头发一缕缕贴在额头上。他今天手气不算太臭,面前堆着一小叠皱巴巴的零钱,这让他紧绷的脸上难得挂着一丝得意。
“操!自摸!清一色!”他把牌“啪”地一声推倒,唾沫星子喷到牌桌上,咧着嘴,露出一口黄牙,伸手就去揽桌上的钱币。同桌的其他人骂骂咧咧,不情愿地掏钱。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黑色皮夹克、剃着板寸头、脸颊上有几颗显眼麻子的男人晃悠着走了过来。他手里拿着一罐凉透了的啤酒,脸上带着一种混不吝的、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径直走到邝彪身后,也不说话,就那么站着,目光瞟着牌桌。
邝彪刚赢钱,心情不错,但也感觉到了身后的视线。他扭过头,看见麻子脸,脸上那点得意立刻敛去几分,眼神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哟,陈哥?您怎么有空过来?”邝彪扯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
陈麻子没接话,把啤酒罐顿在邝彪旁边的桌角上,发出“哐”的一声闷响。他目光在邝彪面前那堆零钱上扫了一眼,又瞟向牌桌,慢悠悠地开口,嗓子带着烟酒过度的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