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禾话音刚落,她就后悔了。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前世,又回到了漂泊百年,看尽世间世事状态,竟然一时把心里想法给说出了口。
她立即看向萧如璋,发现萧如璋冷漠的面上也浮现一丝惊诧,似是在讶异她竟然敢调侃他。
薛禾轻眨眸子,立即挽回道。
“秋日万物凋零,陛下是天下之主,见到此景自然心中惋惜,但正因为陛下天下之主,不可过多用情,以免伤身。”
萧如璋抿着嘴唇拧眉直直看着薛禾。
薛禾被看的心虚。
好一会,萧如璋才开口:“果然是薛瑞兆的女儿,这说法方式颇得真传。”
薛禾以为皇帝会责骂她,但没想到提到她的父亲。
她一时愣住,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是被皇帝调侃回来了。
—
萧如璋宽慰的话让沈贵妃很受用。
她想起昨夜欢愉,摸了摸自己肚子。
她失了儿子,太医虽说她难以再孕,可万一呢?
而且太医只是说她难以再孕,又不是无法再孕,可见还是有一丝希望的。
但又听到皇帝把薛禾带着贴身伺候的消息,这怒气又蹭蹭往上直冒。
“我不能跟去,定是那小蹄子说了谗言,哄得老爷开心,忘了我!”她气得眼红,说着就流起泪来。
绿祯和琉年连忙上前安慰,只是贵妃还在气头上,看着两人年轻姿色,又想到她们健康身体,心里火气更盛,一人打了一个巴掌。
绿祯无法,自从贵妃失了皇子,性情越发易怒,稍微不满意就打骂宫人。
两人只得向坐在椅子上的沈念月求救。
沈念月见时机差不多了,立马上前平息贵妃怒火。
“娘娘别生气了,陛下这是担心你累着,才不让你过去。不然怎么会记着你的小日子,还叫人做乌鸡汤送来。”她倒了杯茶递给沈贵妃。
“陛下月月都叫人送乌鸡汤,就是平常丈夫也做不到这样。我看这后宫之中只有娘娘,有这样独一份的宠爱,其他连个位分都没有的也值得大动干戈?”她说。
沈贵妃听着沈念月羡慕的语气和恭维的话语,气一下消了大半,身心都舒畅起来。
她深吸口气,嘟着嘴唇不满说:“他确实每月都送乌鸡汤,可我都吃腻了,也不知道给我换换别的口味!”
沈念月看出她的炫耀之意,立即说:“乌鸡汤对女子有益,想来陛下是因为这点才坚持让娘娘每月都食用。”
沈贵妃被哄得开心,又开始向沈念月说起皇帝对她的宠爱。
沈念月又捧场,一时间房内欢笑连连。
—
马车出了庭院,朝着临近长明山驶去。
上山又行驶了许久,马车行驶到官道尽头,萧如璋一行人只得下车行走。
小雨细密,地上泥泞,好在上山的人道铺了石头,比普通山路好走许多。
李常站在萧如璋身后护着,以防皇帝打滑后仰受伤,卫高跟在皇帝身边打伞。
薛禾走在李常身边,手举着雨伞遮雨。
爬了约莫半个时辰,一处别致精美宅院出现在众人眼前。
乌瓦白墙,飞檐屋铃,在夹杂着金黄秋叶的青绿山林间,格外显眼。好似一座隐居山野的桃花源。
萧如璋大步走向宅院大门,朱红大门在雨色衬托下暗沉,挂在门上铜环斑驳掉色。
卫高收了伞连忙上前握环叩门,大门发出沉闷拍响声。
薛禾看着卫高一系列动作,又用余光瞥了眼身旁的李常,看见李公公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吱呀一声,大门被里面的人打开。
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身穿粗布衣衫站在众人面前。
管家衣衫洗得有些发白,弯腰驼背,看见萧如璋欣喜极了,立即见礼领着大家进了宅院。
进宅后,其他人停留在前院。薛禾作为萧如璋贴身婢女,跟着李常,卫高二人进入后院随侍左右。
四人被管家领到一处池中水榭。
薛禾看见水榭中坐着一位老人。
他身着普通农家老汉深蓝布衣,衣角袖口磨损严重,但看着整洁体面。头发花白,两眼却清明柔和,手上有着做农活留下的老茧。
水榭内石桌上摆着一副茶具,老人握着茶杯品茶,背脊挺直,目光深邃,眺望远处山峦。
这份不受周遭环境影响的傲然与孤独,不由让人心生敬佩。
就这独一份的气质,就让薛禾明白此人来历不凡。
只是疑惑,住在这宅院内,应该不缺银钱才是,怎会如此清贫?
萧如璋进入水榭后不等老人招呼,直接坐在对面,两人似乎十分熟稔。
卫高赶紧上前给皇帝倒茶。
李常无语,给薛禾使了个眼色,各自站在水榭凉亭的入口守着。
“已经入秋,今日又下雨,罗大人怎么穿得这样单薄?”萧如璋接过茶水喝了一口,皱起眉,“罗大人在朝为官时,非绫罗锦缎不穿,非名茶不喝,没想到这淡茶也能喝得下。”
薛禾怔了怔,微微抬眸看了眼背影风霜沧桑的老人。
非绫罗锦缎不穿,非名茶不喝的罗大人……是先帝时期工部尚书,内阁辅臣罗林署!
她瞳仁颤了颤,有些震惊,罗林署竟然还活着!
她对罗林署了解不多,那会她正准备嫁人,忙着学习打理家务。不过京中大事,多少听说过一些。
罗林署被人揭发滥用职权,为家族谋利而害得一位国子监学子家破人亡。
至于再具体些的事情她就不知道。
先帝得知此事,雷霆大怒,但又念得罗林署多年殚心竭虑,法外开只恩赐死罗家二十岁以上男丁,二十岁以下男丁流放,剥夺罗老夫人诰命,其他女眷赶出京城。
以先帝严苛性子,这样的处置确实是法外开恩了。
只是罗林署竟然没死?而是被藏在了这处山林宅院中。
罗林署听完萧如璋的话,爽朗一笑,脸上沟壑随着他动作堆叠更深。
“风景养人心,天地教化万物,吃穿不过俗物。”
萧如璋也跟着笑了笑:“五年了,罗大人倒是学会参禅悟道了。”
“是啊,五年了。”罗林署眉梢一挑,深吸口气,“陛下终于来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