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九十年代初的南方小城,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梅雨气息,青石板路上积着浅浅的水洼,映照着灰蒙蒙的天空。
细雨如丝,无声无息地飘落,将整座小城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水汽之中。
街边的老榕树垂下气根,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滴落的水珠打在屋檐下的青瓦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远处传来几声悠长的汽笛,那是长江上的轮船正缓缓驶过,带着几分岁月的沧桑。
孙梦洁拖着行李箱,踏进爷爷居住了五十年的老宅。
木质的行李箱轮子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滚动声,与雨滴敲击瓦片的节奏交织在一起。
她抬头望向这座两层高的老宅,斑驳的灰墙爬满了青苔,绛红色的木门上有些许岁月留下的裂痕,门楣上悬挂的布制招牌在幽风中轻轻飘动,已经褪色的“孙宅”二字依稀可辨。
门锁生锈,推开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响,仿佛一声悠长的叹息。
堂屋中央,一座两米高的红木座钟静默矗立,铜制钟摆纹丝不动,如同凝固了时光。
阳光透过天井洒下,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微尘,给这座老宅增添了几分神秘的气息。
座钟两侧各有一尊铜铸麒麟,虽经岁月洗礼,依然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从钟身上跃下。
爷爷孙远山三天前在睡梦中去世,享年八十二岁。
作为唯一的亲人,梦洁从省城赶回处理后事。
她记得小时候,爷爷总爱坐在堂屋的竹椅上,给她讲述历史故事,而那座钟就静静地立在一旁,见证着祖孙俩的点点滴滴。
邻居王伯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来,花白的头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额头上。
“梦洁啊,你爷爷临终前一直念叨着‘钟声’,说午夜十二点必须有人守着。”
他压低声音,眼神中带着几分敬畏,“你爷爷是读书人,一辈子严谨,从不迷信,可这次...这次他说得特别认真。”
梦洁苦笑。
爷爷是退休历史教师,一生严谨,怎会迷信这些?
她环顾四周,老宅陈设如旧,木质的家具泛着岁月的光泽,墙上挂着几幅泛黄的字画,唯有那座钟格外醒目。
钟面雕刻着繁复的云纹,云中隐约可见龙凤呈祥的图案,两侧的铜铸麒麟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从钟身上跃下。
“这是孙家传了七代的宝物,”王伯的声音更低了,“你爷爷说,它能’记住’时间。七十年前,你太爷爷就是在这座钟下走的,临终前也说了同样的话。”
梦洁不以为然。
她只想尽快处理完后事,回到省城的工作岗位。
省城的写字楼里,还有堆积如山的文件等着她处理。
她伸手拂去钟面灰尘,指尖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仿佛触摸到了冰窖。她猛地缩回手,心中莫名一颤。
窗外,雨势渐大,打在青石板路上,形成一个个小小的水窝。
远处传来隐约的钟声,不知是哪座寺庙的晨钟,还是...她摇摇头,将这荒谬的念头甩出脑海。
然而,当她再次望向那座静止的座钟时,似乎看到钟摆微微晃动了一下,又或许是她的错觉。
2
夜深人静,梦洁在爷爷的卧室整理遗物。
窗外蛙鸣阵阵,此起彼伏,与远处偶尔传来的犬吠交织成一首夏夜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