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屿站起身,拎起工具箱,目光扫过她放在床头柜上的、印着烫金logo的昂贵笔记本,嘴角扯出一个没有笑意的弧度:“安小姐尽可以一条条记下来,最好能写成一篇惊世骇俗的讨伐檄文,帮我这破店‘扬名立万’。”
他走出去,带上了门。
安然靠在门板上,能听到他下楼时,工具箱偶尔碰到楼梯扶手的沉闷声响,以及他极力压抑的一声咳嗽。
她忽然觉得无比疲惫。这种针尖对麦芒的对话,比连开三场项目会议更耗心神。
下午,她试图在公共区域工作,但WiFi时断时续,让她几次差点在视频会议中掉线。她不得不抱着笔记本,找到信号相对稳定的楼梯口。
就在她蹲在角落里,狼狈地处理邮件时,听到江屿在吧台那边接电话。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我知道时间不多了……钱的事我会想办法……不用你们操心……她爱怎么写随她……”
“她”?是指自己吗?钱的事?是旅舍的运营,还是……收购的事?
电话挂断后,是一片长久的沉默。安然悄悄探头,看到江屿一个人坐在吧台后的阴影里,低着头,手指用力地按压着太阳穴,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孤寂和沉重。
那一刻,安然心里那股想要“战胜”他、证明他错了的冲动,莫名其妙地消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更难以言喻的情绪。
第九章
傍晚,周瑞打来电话。
“安然,情况如何?初步报告什么时候能给我?”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盛景这边催得紧,他们希望尽快看到实质性的东西。”
安然看着笔记本上那些冷冰冰的、罗列着缺点的条目,第一次感到有些难以启齿。
“还在收集信息。这家店……情况比预想的要复杂一些。”
“复杂?”周瑞敏锐地捕捉到她语气里的迟疑,“安然,别忘了你的立场和专业性。一家设施不合格、管理混乱、老板不配合的旅舍,阻碍城市发展和重要商业工程项目,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不合理的。你的报告,是正义的推动力,也是商业上不菲的价码。”(对这方面不太懂,还请见谅)
正义?安然在心里苦笑。她看到的,似乎不仅仅是“不合理”。
“我知道。”她最终说道,“我会尽快完成评估报告。”
挂了电话,她心情更加烦乱。周瑞的话像一把标准的尺子,衡量着一切,简单,明确。可她身处其中,看到的却是尺子无法丈量的模糊地带。
她走出旅舍,想在附近透透气。在巷口,她遇到了拎着菜篮子回来的陈奶奶。
“姑娘,出去啊?”陈奶奶似乎认出了她,笑眯眯地打招呼。
“嗯,随便走走。”
“别走远咯,这天看着还要下雨。”陈奶奶好心提醒,接着又像是想起什么,叹了口气,“唉,这地方是旧了点,破了点,但小屿为了守住它,不容易啊……他答应过小海的……”
小海?
安然心头一动。“陈奶奶,小海是谁?”
陈奶奶的眼神又变得迷茫起来,她歪着头想了半天,最终摇了摇头:“……不记得了,不记得了……反正,小屿是个好孩子,就是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