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儿很累,每天从早到晚泡在油腻的水里,双手很快就变得又红又肿。但我的心却是前所未有的踏实。不用再看李桂芬的脸色,不用再面对王建军的懦弱,我靠自己的手吃饭,腰杆都能挺直几分。
食堂的王大妈是个热心肠,看我干活麻利,人也老实,总会偷偷给我多打点饭菜。
“小淑啊,你这脸色也太差了,得多吃点。”她把一块红烧肉夹到我碗里,“女人啊,可不能亏了自己个儿。”
我感激地冲她笑了笑,埋头吃饭。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我以为我已经和过去彻底告别了。直到一个月后,我开始没缘由地犯恶心。
起初我以为是吃坏了东西,没当回事。可后来,闻到食堂的油烟味就想吐,早上起来也总是头晕。同宿舍的大姐看我这样,开玩笑说:“淑啊,你这反应,咋跟我当年怀我儿一个样?”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种荒谬又惊恐的念头冒了出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可那种不安的感觉像藤蔓一样缠住了我。我揣着身上仅有的几块钱,忐忑地去了镇上的卫生所。
给我检查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女干事,戴着眼镜,表情严肃。她问了我几个问题,又让我去验尿。
等待结果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
“陈淑!”
女干事拿着化验单叫我的名字。我走过去,腿肚子都在发软。
她抬起头,透过镜片打量着我,那眼神,复杂极了,像在看一个怪物,又像在看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
她把化验单拍在桌上,指着上面的字,一字一顿地说:“你自己看,阳性。恭喜你,要做妈了。”
轰的一声,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怀孕了。
那个被全村人骂了三年“不下蛋的母鸡”的我,怀孕了。
这本该是天大的喜事,可我却感觉不到一丝喜悦,只有无边无际的恐惧。
孩子的父亲是谁?
我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个暴雨夜,那个漆黑的砖窑,那个浑身烟草味的男人……
不,不会的。那天晚上什么都没发生。我们只是说了几句话,他给了我一件衣服……
可是,那晚我喝了酒,后来发生了什么,我真的记不清了。我只记得,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我浑身酸痛,好像被车碾过一样。当时我以为是淋了雨又受了惊吓的缘故,根本没往别处想。
现在想来,江野的外套为什么会留给我?他一个大男人,为什么会在半夜出现在荒废的砖窑里?
一个可怕的真相,呼之欲出。
我失魂落魄地走出卫生所,手里的化验单被我捏成了一团。
我该怎么办?
把孩子打掉?我下不了这个手。这可能是我这辈子唯一能当妈的机会。
可留下他,我一个被丈夫赶出家门的女人,带着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以后要怎么活?唾沫星子都能把我淹死。
更何况,孩子的爹是江野……那个村里人人畏惧的活阎王。
我去找他?告诉他我怀了他的孩子?他会承认吗?他会不会觉得我是个不知检点的女人,想讹上他?
一连几天,我都吃不下睡不着,整个人迅速地瘦了一圈。
纸是包不住火的。我怀孕的消息,很快就通过卫生所某个多嘴的护士,传回了我们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