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谈诡事

作者:来章 分类:悬疑灵异 时间:2025-08-09
如果你喜欢看小说,一定不要错过来章的一本书《奇谈诡事》,这本书的主人公是诡事主要讲述了:原来最吓人的不是青面獠牙的鬼怪,而是我们对故乡既熟悉又陌生的疏离感—那些老人们讲过的禁忌,早已随着炊烟消散,却在这些故事里,以另一种方式回魂。

回村奔丧那天,娘递给我一碗热腾腾的豆花面。

“趁热吃,吃完好送你爹上山。”她温柔笑着,眼角的泪痣鲜红欲滴。

可下葬时,我听见棺材里传来指甲抓挠声。

“娘……爹好像在动……”

她突然掐住我脖子:“傻囡,棺材里躺的从来都是你爹挑好的祭品。”

“现在轮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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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得没完没了。

车轮碾过泥浆,发出沉重而黏腻的呻吟,每一次转动都像是在耗干最后一口气。车窗外,熟悉又陌生的山影在灰白的天幕下扭曲着轮廓,像一群蹲伏的、饥饿的巨兽。我蜷在副驾上,指尖冰凉,怀里紧紧抱着那个硬邦邦、表面带着一层奇特油润感的陶罐。罐子贴着心口,竟透着一丝诡异的暖意,与这车内冰窖般的寒气格格不入。

“就这儿了,妹子。”司机的声音干涩,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惧意,猛地踩下刹车。车身剧烈地一抖,停下了。他手指着前方泥泞小路的尽头,那片被雨水冲刷得模糊灰暗的村落轮廓,眼神躲闪,不敢看我,“前面……车实在进不去了。”

我默默点头,数了张皱巴巴的票子塞给他。他接过钱,指尖触到我手背,冰凉得像蛇。钱一到手,他几乎是立刻倒车,车轮在泥水里疯狂打滑,卷起浑浊的泥浪,溅在紧闭的车窗上,如同泼洒开的污血。破旧的车子仓惶地调过头,引擎发出不堪重负的嘶吼,逃也似的冲向来时的路,迅速消失在灰蒙蒙的雨幕里,只留下我一个人,站在泥泞的路口,面对着这片死气沉沉的村子。

风卷着冷雨,狠狠抽在脸上,带着山里特有的、腐烂枝叶和泥土的腥气。我拉紧衣领,抱着怀里那唯一的暖源——那个油润的陶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树干虬结,像一只痛苦挣扎的巨爪伸向低垂的乌云。树下,一个黑影佝偻着,像一块生了根的黑石头。

是村长,张瘸子。

他披着一件湿透的蓑衣,斗笠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僵硬、胡子拉碴的下巴。雨水顺着斗笠边缘和蓑衣的缝隙往下淌,在他脚边汇成一小滩浑浊的水洼。

“阿沅回来了?”他的声音像是被砂纸打磨过,又闷又哑,从斗笠底下飘出来,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有一股子湿冷的霉味。

我喉咙发紧,只能点点头,雨水流进嘴里,又苦又涩。

“嗯。”他鼻腔里哼出一个单音,算是回应,随即转身,那条瘸腿拖在泥水里,划出一道深痕,一摇一晃地走在前面带路。蓑衣下摆随着他蹒跚的步伐沉重地摆动,像某种不祥鸟类的翅膀。

整个村子浸泡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里。雨声敲打着屋顶残破的黑瓦,单调而空洞。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偶尔有几点昏黄的光从窗缝里透出,也像是濒死之人的眼睛,毫无生气。路上看不到一个人影,只有冰冷的雨水冲刷着泥泞。空气里那股若有若无的、如同动物内脏腐烂般的腥臊味,越来越浓了。

老屋的门敞开着,像一张无声咧开的、黑洞洞的嘴。

堂屋里光线昏暗,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闷气息。一口薄皮的白茬棺材停在屋子中央,在昏暗中泛着惨淡的光。几支细长的白蜡烛在棺材头尾摇曳着豆大的火苗,光线忽明忽灭,将棺材和四周斑驳墙壁的影子拉得又长又扭曲,如同鬼魅在无声狂舞。

娘就站在棺材旁。

她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但异常整洁的旧蓝布褂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在脑后挽了个利落的髻。脸上是掩不住的疲惫和悲戚,眼圈红肿,但腰杆却挺得笔直。昏黄的烛光跳跃在她脸上,照亮了她左眼角下那颗小小的、颜色深红、如同凝固血珠般的泪痣。那点红,在青白的脸色和昏沉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阿沅……”娘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却极力维持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平静,“回来了就好……你爹他……”她哽了一下,没再说下去,只是用粗糙的手背飞快地抹了一下眼角。

我鼻子一酸,眼泪几乎要涌出来,喉咙里堵得难受。

娘却转过身,走向灶屋。不一会儿,端着一只粗瓷大碗走了出来。碗里热气腾腾,浓郁的豆香混合着葱油和辣子的辛香瞬间冲淡了些许灵堂的阴冷气息。

“快,趁热吃碗面。”娘把碗塞到我手里,碗壁滚烫,驱散了我指尖的冰凉。她的手指骨节粗大,带着常年劳作的茧子,此刻却异常柔软地拂过我的手背,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暖意。她的眼神落在我的脸上,那目光穿透了疲惫和悲伤,带着一种深不见底的、让我心头莫名一悸的温柔,“这一路又冷又饿……吃了,才有力气送你爹上山。”她嘴角努力牵起一丝微弱的弧度,眼角的泪痣随着这个动作轻轻一颤,在烛光下红得像是要滴下血来。

那香味确实诱人。冰冷的身体渴望着这碗热腾腾的慰藉。我点点头,拿起筷子,挑起几根裹着油亮酱色汤汁的面条。就在面条即将送入口中的瞬间,眼角的余光不经意扫过棺材盖板内侧靠近头部的位置。昏暗中,似乎有几道模糊的、深深浅浅的刻痕……

不像刀斧,倒像是……

指甲?

我的动作僵住了,一股寒气毫无征兆地从尾椎骨窜了上来。

“怎么了?”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依旧温柔,却仿佛贴得很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没……没什么。”我猛地回过神,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不安,勉强笑了笑,低头把面条送进了嘴里。豆花滑嫩,面条劲道,汤汁咸香滚烫,顺着食道一路暖下去。可那股寒意,却固执地盘踞在心底,怎么也驱不散。我食不知味,胡乱地扒拉着碗里的面和豆花。

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密集的雨点砸在屋顶瓦片上,噼啪作响,像无数只手在焦躁地拍打。整个村子依旧浸泡在死寂的灰暗里,只有这单调的雨声是唯一的背景。

张瘸子带着几个村里的壮劳力来了。王屠夫、李木匠,还有两个常跟着跑腿的后生。他们穿着蓑衣戴着斗笠,沉默地站在门口,雨水顺着蓑衣下摆不断滴落,在门槛外积起一小滩浑浊的水。没人说话,气氛沉闷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娘一直安静地站在棺材旁,背对着门口。她的腰杆挺得笔直,像一尊沉默的石像。直到张瘸子哑着嗓子喊了一声“起灵”,她才猛地转过身。脸上依旧是那种强撑的平静,只是眼下的泪痣红得愈发惊心,像是要烧起来。她的目光,越过众人,最后深深地、几乎带着一种刻骨铭心的力道,落在我脸上。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有浓得化不开的悲伤,有诀别的痛楚,甚至……还有一丝我无法理解的、近乎解脱的释然?

“囡囡……”娘的声音很低,被雨声盖过,更像是一声叹息,“……跟紧了。”

我心头一颤,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陶罐。那点温热的触感,此刻成了唯一的支撑。

沉重的薄皮棺材被王屠夫和李木匠一前一后抬起,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张瘸子撑着伞,一瘸一拐地走在前面引路,那条瘸腿在泥泞里拖出更深的沟壑。我抱着陶罐,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娘的身后。她走得很快,步履却异常沉稳,蓝布褂子的下摆被雨水打湿,紧紧贴在小腿上,在泥泞中划出坚定的轨迹。雨水冰冷,顺着头发流进脖子,激得我一阵阵哆嗦。

送葬的队伍沉默地行进在通往村后坟山的泥泞小路上。路越来越陡,雨水冲刷着裸露的岩石和泥土,形成浑浊的小溪流。四周是黑压压的、被雨水浸透的密林,枝叶在风雨中狂乱地摇摆,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终于,队伍停在半山腰一片相对平缓的洼地。这里背靠着一面陡峭的黑色石壁,石壁下方,一个刚挖好的墓穴张着黑洞洞的口子,浑浊的泥水正不断从穴壁渗入,积在坑底。雨水打在新翻出的湿土上,散发出浓重的土腥味。

“落棺!”张瘸子嘶哑地喊了一声。

王屠夫和李木匠喘着粗气,小心翼翼地将棺材移到墓穴上方,悬停在泥水坑的上方。绳索绷紧,发出吱呀的呻吟。

就在这时!

“沙沙……沙……沙……”

一阵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声音,穿透了哗哗的雨幕,直接钻进了我的耳朵里!

那声音……那声音来自棺材里面!

像是指甲……用尽了全身力气……在粗糙、冰冷的薄木板上……一下,又一下……绝望地抓挠!

声音微弱,断断续续,带着一种濒死的、令人头皮炸裂的挣扎感!

“啊!”我失声惊叫,怀里的陶罐猛地一烫,灼热的温度隔着衣服烫到皮肤。我惊恐地指向那口悬在泥坑上方的薄皮棺材,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娘!爹……爹好像在动!棺材里有声音!像……像是指甲在抓!”

我猛地扭头看向娘,寻求最后的确认和依靠。

娘就站在我身边,距离近得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皂角和湿冷雨水混合的气息。她脸上的所有表情——悲伤、疲惫、强装的平静——在那一瞬间,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彻底碎裂!

一种我从未见过的、令人血液凝固的冰冷和狰狞,如同恶鬼般,瞬间爬满了她的脸!她的眼睛死死盯着我,瞳孔深处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和……一丝诡异的狂热!眼角那颗血红的泪痣,在灰暗的天光下,仿佛活了过来,像一颗狞笑的眼睛!

我甚至来不及反应,一只冰冷如铁钳般的手,带着惊人的力量,猛地扼住了我的喉咙!

“呃!”所有的声音都被死死掐断在气管里,肺部的空气瞬间被抽空!剧痛和窒息感如同海啸般淹没了我!我拼命挣扎,双脚踢蹬着泥水,怀里的陶罐几乎脱手,但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抱住。

娘的脸凑得极近,鼻尖几乎要碰到我的鼻尖。她呼出的气息冰冷,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如同陈旧棺木般的腐朽气味。她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耳膜:

“傻囡……”她的嘴角扭曲地向上扯动,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令人毛骨悚然的狞笑,“棺材里躺的……从来都是你爹……挑好的祭品……”

扼住我喉咙的手骤然收紧!眼前阵阵发黑,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她那双燃烧着疯狂的眼睛死死锁住我惊恐绝望的瞳孔,一字一顿,如同宣判:

“现在……轮到你了。”

“动手!”娘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刺破雨幕,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令人灵魂冻结的决绝。

那只冰冷如铁钳的手猛地将我向前一搡!巨大的力量让我完全无法反抗,双脚离地,整个人如同断线的木偶,直直地朝着墓穴的方向扑去!

“噗通!”

冰冷刺骨、带着浓重土腥味的泥水瞬间将我吞没!浑浊的泥浆灌入口鼻,呛得我眼前发黑,剧烈的窒息感撕裂着胸腔。我本能地挣扎,手脚在粘稠冰冷的泥水中胡乱扑腾,溅起大片污浊的水花。怀里的陶罐在撞击水面时猛地一震,那股温热的触感骤然变得滚烫,隔着湿透的衣服灼烧着我的肋骨!

“快!盖棺!下钉!”张瘸子嘶哑惊惶的吼声在头顶炸开。

棺材沉重的阴影轰然压下!光线瞬间被吞噬!我惊恐地抬头,只看到棺材底部粗糙的木纹和几缕垂落的、沾着泥水的麻绳。棺材的边缘,娘那张冰冷扭曲、泪痣鲜红的脸一闪而过,眼神里只有一片死寂的漠然。

“砰!”

一声闷响,沉重的棺材盖板严丝合缝地砸落在棺椁上!

整个世界瞬间被压缩成一个狭小、黑暗、冰冷、充满泥水腥臭和死亡气息的囚笼!浑浊的泥水没过了我的腰际,刺骨的寒意疯狂地往骨头缝里钻。

“叮!叮!叮!”

铁锤砸在棺材钉上的刺耳脆响,如同丧钟般,一下,又一下,穿透厚厚的棺木,狠狠凿在我的心脏上!每一次敲击,都伴随着棺材钉穿透木头、挤压内里空间的沉闷撕裂声。钉子从四个角钉入,巨大的震动让整个棺材都在摇晃,冰冷的泥水剧烈地晃荡着,冲击着我的身体。

“不——!放我出去!娘!放我出去!”我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用尽全身力气捶打着头顶冰冷坚硬的棺材板。拳头砸在木头上,发出沉闷的砰砰声,指骨传来钻心的疼痛,却撼动不了分毫。绝望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住心脏,越收越紧。泥水不断从棺盖的缝隙渗入,冰冷地滴落在我的头上、脸上。

“沙沙……沙……沙沙……”

那个声音!那个指甲抓挠木板的声音!就在我耳边响起!如此清晰!如此绝望!比刚才在雨中听到的更加疯狂、更加急促!

是爹!爹真的在里面!他没死!他被活活钉在了棺材里!

这个认知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灵魂上!

“爹!爹!”我哭喊着,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悲伤。我挣扎着,在冰冷的泥水中摸索,试图找到那发出声音的源头。手指触碰到旁边冰冷、僵硬的躯体……是爹穿着寿衣的身体!

“沙沙沙!”抓挠声骤然变得更加疯狂!仿佛就在我手边!我的指尖甚至能感觉到木板传来的剧烈震动!爹的手!他在挣扎!

“爹!是我!阿沅!娘她疯了!她……”我语无伦次,巨大的悲痛和恐惧让我几乎崩溃。

就在这时——

“嗬……嗬嗬……”

一阵极其微弱、如同破风箱般艰难喘息的声音,从爹的身体方向传来。那声音干涩、滞重,带着一种非人的痛苦,仿佛喉咙里堵满了血块。

紧接着,一个极其模糊、断断续续、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声音,艰难地挤了出来,微弱得几乎被棺材外的雨声和铁锤敲击声掩盖:

“罐……罐……囡……用……”

罐子?

怀里的陶罐猛地传来一阵强烈的、如同心脏搏动般的灼热脉动!那股温热瞬间驱散了部分刺骨的寒意!

爹的声音!他在提醒我用这个罐子!

爹知道!爹知道这个罐子!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混乱的脑海!

几乎就在爹那微弱声音落下的瞬间,棺材外,铁锤最后一次重重砸下!

“叮——!”

最后那根棺材钉,带着一种终结的意味,被彻底钉死!

棺盖与棺椁之间最后一丝缝隙,被彻底封死!

棺材内部,陷入了彻底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死寂。只有我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巨响。

“沙沙……沙……”爹那边,那绝望的抓挠声,在最后一声铁锤敲击后,猛地停顿了一下。随即,更加微弱、更加缓慢地响了两声……然后……彻底消失了。

“爹……”我颤抖着低唤,巨大的悲伤和恐惧攫住了我。爹……爹没了?

不!爹用最后的声音提醒了我!

怀里的陶罐,那灼热的搏动越来越强,越来越急促,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苏醒、沸腾!一股难以形容的、极其浓烈复杂的味道开始从罐口弥漫出来——无数种气味在高温熬炼后融合成的终极产物:浓郁到极致的尸油油腻腥臊;混合着几十上百种草药焚烧后的苦涩焦糊;还有一丝丝若有若无、如同陈年血液干涸后的铁锈腥甜……

这味道霸道无比,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空间,压过了泥水的土腥和死亡的气息!

爹的声音在耳边回荡:“用……”

没有时间犹豫了!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我用尽全身力气,在冰冷刺骨的泥水中扭动身体,摸索到怀里那个滚烫的陶罐。罐口被一层厚厚的蜡封住。我摸索到封蜡的边缘,指甲死死抠进去!

“嚓啦……”

封蜡碎裂的声音在死寂的棺材里格外刺耳。一股更加浓烈、几乎让人晕厥的混合气味猛地爆发出来!

我双手死死抱住陶罐,将罐口对准自己胸前被泥水浸透的衣服,猛地倾倒!

一股粘稠、滚烫、如同活物般的暗黄色油脂,瞬间涌出!那温度极高,却奇异地没有灼伤的痛感,反而带着一种诡异的滑腻感,瞬间浸透了我的前襟,贪婪地顺着皮肤向下蔓延、渗透!

灼热!一种难以言喻的灼热感,从被油脂覆盖的皮肤处猛地炸开!这热流并不停留于表面,而是如同无数条滚烫的毒蛇,凶狠地钻入我的毛孔,顺着血管和经络,疯狂地向着四肢百骸、向着我的头颅深处窜去!

“呃啊啊——!”

剧痛!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仿佛每一寸肌肉、每一根神经、每一块骨骼都在被这股狂暴的热流强行撕裂、重塑!那不是火焰灼烧的痛,更像是无数滚烫的钢针在体内疯狂穿刺搅拌!我的身体在冰冷的泥水中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抽搐,像一条被扔上岸垂死挣扎的鱼。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嗬嗬声,牙齿死死咬住下唇,浓重的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

黑暗的棺材内部,我的视觉、听觉、嗅觉……所有的感官都在这一刻被这极致的痛苦无限放大、扭曲!

我“听”到棺材板外,泥土被铁锹铲起、抛洒下来的沉重摩擦声,沙沙作响,越来越厚,如同死亡的丧钟在敲响。那是王屠夫他们在填土!他们要活埋我!

我“闻”到泥土深处,无数细小虫豸在湿冷黑暗中蠕动的腥气,还有深埋地底、不知腐烂了多少年的枯骨散发出的、冰冷刺骨的腐朽味道!

我甚至……我甚至“感觉”到身侧,爹那具冰冷僵硬的尸体,在这粘稠滚烫的尸油气息弥漫开来的瞬间,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像是一颗被投入滚油的水珠,引发了某种沉寂之物的本能反应?但这感觉一闪而逝,被更剧烈的痛苦淹没。

不!不能死!

爹用命换来的机会!

这股念头如同最后一丝火星,在无边的痛苦和黑暗里顽强地燃烧起来!我猛地将沾满滚烫油脂的双手,狠狠地、用尽最后残存的力量,拍在了头顶冰冷坚硬的棺材盖上!

啪!啪!

两声沉闷的拍击,如同垂死的叩问,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拍击的瞬间,那些钻入体内的、狂暴灼热的“毒蛇”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洪流,以更凶猛的姿态,顺着我的手臂,透过手掌,如同无数根无形的、冰冷的针,狠狠刺入了那厚重的棺木之中!

棺材外,泥土抛洒的声音似乎停顿了一瞬。

紧接着,一个惊恐到变调的声音隐隐传来,是李木匠的:“什……什么声?棺材里……是不是有动静?”

“闭嘴!快点埋!埋严实了!”张瘸子嘶哑的呵斥声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慌。

铁锹铲土的声音再次响起,但明显带上了一丝慌乱和急促。

而我体内的痛苦,在这冰冷洪流宣泄出去后,如同退潮般迅速减弱、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难以言喻的通透感。仿佛我的意识被强行拉伸、延展,穿透了厚重的棺木和不断覆盖下来的泥土……

我“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而是用另一种冰冷粘稠的“感知”!

我“看”到张瘸子那张沟壑纵横、因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他拄着拐杖,瘸腿焦躁地点着泥泞的地面,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不断被泥土覆盖的棺材。

我“看”到王屠夫魁梧的身躯在奋力挥动铁锹,脸上的横肉因为用力而抖动,但眼神深处是无法掩饰的惊惶。

我“看”到李木匠的手在发抖,每一次铲土都显得犹豫而吃力。

我甚至“看”到了娘。她站在人群稍远一点的地方,背对着坟坑,面朝着山下被雨幕笼罩的死寂村庄。雨水打湿了她的蓝布褂子,紧紧贴在她瘦削的背上。她站得笔直,一动不动,像一尊冰冷的雕像。只有她左眼角下那颗血红的泪痣,在我的“感知”中,如同黑夜里的灯塔,散发着一种诡异的、冰冷的微光。她微微仰着头,似乎在倾听着什么,又像是在无声地宣告。

冰冷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蛛网,以我所在的棺材为中心,贪婪地、迅速地向着四面八方蔓延开去!穿透冰冷的雨幕,穿透泥泞的土地,穿透那些紧闭的门窗,笼罩向整个被死亡气息包裹的、死寂的村庄!

我“感觉”到了!在那些黑洞洞的窗户后面,在那些低矮潮湿的屋檐下,一个个冰冷、僵硬、带着浓重腐朽气息的“存在”!它们如同蛰伏在巢穴里的虫豸,被某种力量唤醒,正蠢蠢欲动!

一种冰冷到极致、粘稠到令人作呕的“联系”,在我与那些“存在”之间迅速建立!我的意志,如同无形的冰冷丝线,瞬间缠绕上了它们!

棺材内的黑暗不再令人窒息,反而成了我的温床。粘稠冰冷的尸油包裹着我,如同第二层皮肤,隔绝了泥水的寒意,带来一种诡异的掌控感。我能清晰地“感知”到最后一锹湿冷的泥土被重重拍实在棺材盖上,隔绝了最后一丝外界的光线和声音。

真正的活埋。

但这片狭小的、充满死亡气息的黑暗空间,此刻却成了我意志的放大器。那冰冷的、如同活物般的“感知”蛛网,正贪婪地穿透厚实的棺木和沉重的覆土,向着整个被雨水浸泡的村庄蔓延、渗透。

我“看”到张瘸子终于长长地、带着一种如释重负却又充满惊悸的叹息,挥了挥手:“回吧!山神收了祭品,该消停了!”他的声音透过泥土和棺木传来,模糊不清,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弱。

抬棺的汉子们沉默地扛着工具,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泥泞,跟在张瘸子身后,朝着山下村子的方向走去。王屠夫魁梧的背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李木匠的脚步有些虚浮。雨水冲刷着他们身上的泥点,留下道道污痕。

我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娘的身上。

她没有立刻随众人离开。她依旧独自站在坟坑边缘,背对着山下。雨水顺着她花白的鬓角流下,在她瘦削的下颌汇聚,滴落在泥地里。她微微仰着头,似乎在望着灰暗厚重的雨幕尽头,又像是在侧耳倾听着什么。那挺直的背影,在凄风冷雨中透着一股孤绝的冷硬。

然后,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了身。那张被雨水打湿的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深潭般的、令人心悸的平静。那双眼睛,透过冰冷的雨帘,仿佛穿透了厚重的泥土和棺椁,直直地“看”进了我的“感知”里!

没有愤怒,没有恐惧,没有悲伤,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漠然。

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只被钉死在标本盒里的虫子。

我的心脏在冰冷的尸油包裹下猛地一缩,一股混杂着恨意和刺骨冰寒的洪流冲上头顶。粘附在棺材内壁上的尸油,如同受到召唤,无声地沸腾了一下!

娘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下撇了一下,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弧度。她没有再看坟坑,也没有再看我所在的方向,只是拢了拢湿透的衣襟,迈开步子,步履沉稳地,跟在了那群沉默下山的男人后面。她左眼角下那颗血红的泪痣,在灰暗的天光下,如同一滴凝固的诅咒。

冰冷的“感知”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追随着下山的队伍。我的意志,顺着那粘稠的“网”,开始无声地拨动、拉扯……

第一个出现异样的是走在队伍最后的李木匠。

他的脚步突然踉跄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住了脚。他下意识地低头去看满是泥泞的脚踝。就在他低头的瞬间,他那握着铁锹木柄的右手,五指猛地收紧!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咔吧”一声轻响!

紧接着,那只紧握铁锹的手,带着他整个身体都控制不住的力量,毫无征兆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抡圆了!

生锈的铁锹刃口在昏暗的雨幕中划出一道冷冽的弧光!

目标,赫然是走在他侧前方、毫无防备的王屠夫那粗壮的脖子!

噗嗤——!

利刃切入皮肉的闷响,被哗哗的雨声掩盖了大半。王屠夫魁梧的身体猛地一僵,脖子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向一边,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猛地绽开!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在冰冷的雨水中泼洒开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庞大的身躯如同被砍倒的巨树,轰然砸进泥泞里,溅起大片的泥浆!

“啊——!”旁边一个抬棺的后生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场面吓得魂飞魄散,失声尖叫,转身就想跑。

然而,他的身体刚转过去一半,就像被无形的绳索捆住,猛地定在原地!他脸上的惊恐瞬间凝固、褪色,如同被漂洗过一般,只剩下一种空洞的麻木。他那双失去神采的眼睛,茫然地转动着,最终,直勾勾地、缓慢地……盯住了队伍前方,刚刚闻声惊恐回头的张瘸子!

张瘸子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他看到了倒在血泊中抽搐的王屠夫,看到了李木匠脸上那非人的麻木和手中滴血的铁锹,更看到了那个后生空洞眼神里直射过来的、如同实质的冰冷杀意!

“鬼!鬼啊!”张瘸子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嚎叫,那条瘸腿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拖着他就要向山下逃命!

晚了。

另一个抬棺的汉子,脸上同样只剩下麻木,动作僵硬却迅捷地跨前一步,一只沾满泥污的大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扣住了张瘸子那条完好的胳膊!

“呃啊!”张瘸子发出痛呼,拼命挣扎。

而那个眼神空洞的后生,也迈着僵硬的步伐,一步一步,朝着被死死钳制住的张瘸子逼近。他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之前用来抬棺的、尖锐的抬杠木楔!

冰冷的“感知”捕捉到了队伍最后方的娘。

她停下了脚步。站在泥泞的山路上,背对着这血腥的屠场。她没有回头。雨水顺着她瘦削的脊背流淌。她只是微微仰着头,似乎在聆听雨声,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那颗血红的泪痣,在灰暗的背景中,如同一只冷漠睁开的眼。

棺材内,冰冷的泥土气息混合着尸油诡异的甜腻腥臊,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那是外面杀戮的气息透过棺木的缝隙渗透进来。怀里的陶罐已经空了,只剩下冰冷的陶壁紧贴着肋骨。粘稠的尸油覆盖着我大半身体,带来一种与这片黑暗土地融为一体的、冰冷的掌控感。我甚至能“感觉”到土壤深处细微生物的蠕动,能“驱使”那些尸偶迟缓而精准的动作。

外面令人作呕的声音终于彻底停息了。只剩下雨水冲刷泥泞和树叶的单调声响。

沉重的、拖拽着什么东西摩擦地面的滞涩声响,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我的坟头之上。

我沾满尸油的指尖,在冰冷粗糙的棺材内壁上,极其缓慢地、一笔一划地描摹起来。指尖划过粗糙的木纹,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如同毒蛇在枯叶上爬行。

终于,指尖停下。

我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身体彻底放松下来,沉入冰冷的棺底,沉入那粘稠油脂带来的、诡异的安全感中。极度的疲惫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席卷而来,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外面雨水的滴答声,在意识里渐渐模糊、远去……

……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在这片永恒的黑暗和死寂中失去了意义。棺材外永无止境的雨声似乎彻底停了,只剩下绝对的、令人窒息的安静。

一种沉闷的、带着湿气的摩擦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死寂。

是泥土被刨开的声音。

铁锹?不,更像是……爪子?或者说,是指甲在疯狂地抓挠、抠挖着覆盖在棺材上方的湿冷泥土!声音急促、杂乱,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绝望和渴望。

沙沙……沙沙沙……嚓啦……

泥土被掀开的窸窣声越来越清晰。覆盖在棺材上的重量似乎在一点点减轻。

终于!

“哐!”

一声沉闷的撞击!是沉重的铁器(或者别的什么硬物)狠狠砸在棺材盖板上的声音!

紧接着,是木头被强行撬动的、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咔……咔吧……”

封死的棺材钉被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撬弯、崩断!

一道极其微弱、冰冷的光线,混合着浓烈的新鲜泥土气息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猛地从撬开的缝隙里刺了进来!

光线刺痛了我久居黑暗的眼睛。我下意识地眯起眼。

棺材盖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掀开,重重地砸在旁边的泥地上!

冰冷的、带着雨后山林特有清冽(却被血腥味污染)的空气,瞬间涌入!

一张脸,出现在敞开的棺材上方,挡住了大部分灰白的天光。

是娘。

她站在被刨开的坟坑边缘,微微低着头,俯视着躺在棺材泥水里的我。她身上的蓝布褂子沾满了新鲜的泥点和暗红的、早已凝固发黑的血迹。雨水和汗水混合在一起,打湿了她散乱的花白鬓发,紧贴在瘦削的脸颊上。她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平静得如同暴风雨过后的死水,没有悲伤,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尘埃落定的漠然。

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落在我沾满暗黄色尸油、在微弱光线下泛着诡异光泽的脸上。她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仿佛只是在看一件早已预料到的、无关紧要的物事。

她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却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

“山神……醒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左眼角下那颗血红的泪痣,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点燃,骤然爆发出一种妖异、刺目的红光!那红光如同实质的火焰,瞬间吞噬了她整个瞳孔!她脸上最后一丝属于活人的气息也随之彻底湮灭!

紧接着——

噗通!

她笔挺的身体,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支撑的提线木偶,直挺挺地、僵硬地向前倾倒,重重地砸进了坟坑边缘的泥泞里!脸朝下,一动不动。那颗刚刚爆发出红光的泪痣,瞬间黯淡下去,被泥污覆盖,再看不到一丝光亮。

整个坟山,死寂无声。只有风穿过湿漉漉的树林,发出呜咽般的低鸣。

我躺在冰冷的棺材里,粘稠的尸油包裹着我。身体僵硬得如同这棺木本身,连抬起一根手指都无比艰难。只有眼珠,还能极其缓慢地转动。

我的视线,艰难地移向坟坑外。

灰白的天光下,几个僵硬的身影,如同守墓的石像,沉默地矗立在娘倒下的身体旁边。

王屠夫歪着脖子,巨大的伤口皮肉翻卷,露出森白的颈骨,暗红的血早已凝固。李木匠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把沾满黑红血痂的铁锹。两个抬棺的后生,一个手里握着尖锐的木楔,另一个双手保持着向前抓握的姿势。张瘸子的尸体在不远处,呈现出一种被暴力撕扯后的惨状。

他们身上都沾满了泥污和血迹,脸上凝固着死前最后一刻的麻木和空洞。幽暗的光线在他们毫无生气的瞳孔里,映不出任何倒影。

他们静静地站着,围在坟坑四周,如同最忠实的、也是最恐怖的卫兵。

冰冷的“感知”蛛网,依旧粘附在他们冰冷的躯壳上。我的意志,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着他们僵死的关节。

一股冰冷而巨大的疲惫,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我的意识。眼皮沉重地阖上。在这片被死亡浸透的、冰冷的黑暗中,我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宁。

然而,就在意识即将沉入无梦深渊的前一刹那——

“沙沙……沙……”

一阵极其细微、如同春蚕啃食桑叶般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我的耳道深处响起。

如此清晰。

如此……贴近。

仿佛有什么东西,就在我的头颅里面,用极其微小的、尖利的爪子,在轻轻刮擦着我的耳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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