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寝殿,妆台上静静躺着个锦盒。打开是支金凤钗,凤目嵌着两颗殷红的珊瑚珠,像极了我在练武场落下的血。
"生辰吉乐。"笺上是他工整的字迹。
我忽然笑起来,笑得浑身发抖。多可笑啊,他记得送我华服美饰,却忘了我只爱挽剑裁云。就像他记得林婉儿怕冷要添衣,却看不见我虎口淋漓的血。
铜镜里金凤钗映着烛光,璀璨得扎眼。我慢慢把它插进发髻,看着珠光如何照亮自己苍白的脸。
妆奁最底层躺着把银剪子,是绣娘前日落下的。我取出来,对着烛火看了很久。最终只是剪碎了枕上绣着交颈鸳鸯的锦缎。
羽毛纷扬如雪,落在染血的剑锋上。
耳畔又响起御医的声音。
“…左胸箭创深可见骨,虽未伤及心脉毒性暂抑,毒素却已侵及肺腑…王妃脉象虚浮紊乱,心脉受损尤甚…此乃…哀莫大于心死之症啊…” 苍老而沉重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带着无能为力的叹息。
“心死…心死…” 一个沙哑得不成样子的声音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像是濒死的困兽发出的呜咽。是赵明毅。“用最好的药!本王不管什么心死!本王要她活!要她好好的!” 那声音里充满了暴戾的恐惧和一种近乎崩溃的偏执。
紧接着,是压抑的、低沉的、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克制住颤抖的忏悔,一遍又一遍地在耳边响起,如同最痛苦的魔咒:
“初雪…对不起…是我眼瞎心盲…”
“…我该护着你的…我该护着你的…”
“你不该…不该为我挡箭…”
这些痛苦的低语,穿过昏迷的迷雾,断断续续地敲打在我的意识上。我只觉得无比讽刺。原来他都知道啊?知道他让我伤心了,他和林婉儿的事有多难堪,让我有多绝望。可那又如何呢?迟来的悔悟,比草都贱。
身体依旧被剧痛和寒冷包裹着,但心口那片早已冻结的荒原,却因这迟来的、无用的忏悔,而裂开了一道更深、更冷的缝隙。我只想沉沉睡去,永远不要醒来面对这荒谬的一切。那破碎的心,那寒夜孤寂的剑鸣,那“宿在翰林院”的谎言……都随着意识,再次沉入无边黑暗。
4 寒潭映月
知道那些不堪,我开始称病不出。
祠堂成了我最常待的地方,母亲给我的"映雪"长剑横在膝头,我一遍遍擦拭着剑刃。铜镜里那个会为描眉脸红的小娘子,如今只剩下眼底的一潭死水。
今日赵明毅又派人送来江南的流光锦缎,霞光般的绸缎堆在案头,像一场拙劣的讨好。
"王妃试试吧,殿下说这颜色最衬您。"红袖捧着月华裙小声劝道。
我摇摇头,手指抚过剑身上那道陈年伤痕。这是母亲当年斩杀叛将时留下的,她说剑比人心可靠,至少伤痕都明明白白刻在面上。
"那...奴婢收起来?"
"赏给浣衣的丫头们吧。"我听见自己说,"我用不上这些。"
窗外又开始下雨,淅淅沥沥像是谁在哭。自从生辰宴后,赵明毅回府的次数越来越少,每次都说朝务繁忙。可今早小厮说漏嘴,昨夜林府摆了赏荷宴。
雨越下越大,我坐在廊下看雨帘如注。忽然想起去年夏天,也是这样的暴雨天,他冒雨从衙门回来,浑身湿透却还护着怀里给我买的蜜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