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秋第三次从产检室出来时,梧桐树叶正簌簌落在走廊的玻璃窗上。她攥着那张薄薄的 B 超单,指腹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 "脑室扩张" 四个字,纸张边缘已经被洇出淡淡的褶皱。初秋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像极了她此刻七上八下、悬在半空的心。
"只是轻微扩张,很多胎儿后期会自行吸收,你别太担心。" 医生温和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但 B 超机屏幕上那个模糊的黑影总在眼前晃动。怀孕七个月的肚子已经沉甸甸地坠着,像揣着个不安分的小生命。小家伙刚才还在肚子里伸胳膊踢腿,力道足得能看清凸起的小拳头轮廓,现在却像感应到妈妈的不安,突然安静下来,静得让人心慌意乱。
丈夫周明远在走廊尽头的长椅上打盹,军绿色的作训服肩膀处沾着几块尘土,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他刚从百公里外的野外驻训基地赶回来,连续熬了两个通宵处理任务,眼底的红血丝比晚秋肚子上蔓延的妊娠纹还要触目惊心。听到脚步声,他猛地惊醒,慌忙起身时带倒了旁边的保温桶,排骨汤 "哗啦" 一声洒在地面上,迅速氤氲出白色的热气,混着走廊里的消毒水味,形成一种奇怪的味道。
"怎么样?" 他搓着布满老茧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木头。晚秋把报告单递过去,看着他的眉头一点点拧紧,从最初的舒展到微微蹙起,再到后来紧紧锁在一起,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着,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突然变得格外刺鼻,晚秋下意识地别过头看向窗外,一排梧桐树的叶子正在秋风里挣扎,黄绿相间的叶片打着旋儿飘落,像是在诉说着某种无奈。
"医生说... 要做进一步检查。" 晚秋的声音有些发颤,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隆起的腹部。这里面有她期待了整整七个月的小生命,是她每天睡前讲故事、清晨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听胎心的宝贝。她能清晰地记得第一次感受到胎动时的惊喜,那天晚上她激动得一夜没睡,拉着周明远的手放在肚子上,感受着那个小生命的存在;记得周明远把耳朵贴在她肚子上傻笑的模样,他说能听到宝宝在 "咕噜咕噜" 喝水,那些温暖的片段此刻却像碎玻璃,一片片扎得她心口生疼。
第二次检查安排在三天后,周明远特地请了年假,寸步不离地陪着她。预约的超声科在医院顶楼,电梯缓缓上升时,晚秋数着跳动的数字,1、2、3... 直到数字停在 8,感觉心脏也在同步失重,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诊室里冷气很足,晚秋躺在检查床上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看着医生脸上严肃的表情,手指紧紧抓住床沿的布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探头在腹部缓慢移动,冰冷的耦合剂让她打了个寒颤。医生眉头微蹙,不停地调整探头角度,嘴里低声说着什么。晚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大气都不敢喘。"胎儿左侧脑室扩张 15mm,伴有脉络丛囊肿。" 医生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像重锤敲在晚秋心上,让她瞬间浑身冰凉。"建议做羊水穿刺,排除染色体异常。"
走出诊室,晚秋的腿软得几乎站不住。周明远连忙扶住她的胳膊,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传来,带着军人特有的粗糙质感,却暖不了她冰凉的指尖。"羊水穿刺有风险..." 她喃喃自语,记得孕早期建卡时医生说过,这个检查有百分之一的流产概率,虽然概率不高,但落在自己身上就是百分之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