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手机屏幕亮起时,陆梅正攥着爷爷递来的保温杯,指腹在磨砂外壳上蹭出细碎的声响。爷爷说:“张衡那小子,看着心眼小,你再发条消息试试?”她点头,指尖悬在输入框上,像悬在结冰的河面上——明知可能碎裂,偏要踩上去看看底下藏着什么。
好友申请通过的提示弹出来时,她几乎要把杯子捏变形。可对话框里的字总像隔了层毛玻璃,张衡说“最近忙,别烦我”,她回“我等你消息”,下一秒就被那句“我绝不可能找你”钉在原地。胸腔里的火气往上涌,她敲出“你想怎样就怎样”,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心脏跟着沉了沉。
半小时后,红色叹号跳出来,像枚烧红的烙铁,烫在聊天框末尾。
陆梅盯着那抹红,忽然笑出声。张衡说“我对你只是玩玩”,可这“玩”也太潦草了——除了七年前KTV里那场仓促的触碰,他连句像样的情话都没给过,倒是拉黑她的手法练得越来越熟,像按开关似的,说断就断。
窗外的雨敲着玻璃,她想起母亲此刻大概正坐在客厅里,或许在择菜,或许又在对着父亲摔碗。母亲的温柔总像阵雨,来得快,去得更快,前一秒还摸着她的头说“梅梅要开心”,后一秒就能因为她忘倒垃圾而把洗洁精瓶子砸在地上。“你跟你爸一个德性,没用!”母亲吼这话时,眼睛里的光比张衡的拒绝还冷。
陆梅把脸埋进膝盖。她这辈子好像总在等:等母亲的温柔久一点,等张衡的消息来一点,等自己能像别人那样,痛痛快快地爱,或者痛痛快快地忘。
2
2015年的雪下得特别大,把杭州的街景糊成了一张旧照片。陆梅裹着羽绒服蹲在公交站台,手机在口袋里震动,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像片雪花,落在屏幕上:“这个号码有点熟,忘了是谁。”
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回家,手指冻得发僵,按密码时错了三次。回复的短信删了又改,最后只敢问:“你是凯撒集团的张衡吗?”
“是。”
那一个字跳出来时,她突然蹲在玄关哭了。不是委屈,是狂喜——像在沙漠里走了半年,突然看到有人递来半瓶水,哪怕知道可能是海市蜃楼,也想扑过去抱住。她想起被拉黑的那个月,自己对着聊天记录里的红色叹号发呆,母亲走过来说:“别犯傻了,男人多的是。”她说完又叹气,摸了摸陆梅的头发,“妈以前也这样过。”
可母亲的温柔没持续多久,转身就因为父亲把酒洒在地毯上,摔了个玻璃杯。陆梅缩在沙发角落,听着客厅里的争吵,觉得自己的心像块被反复揉捏的面团,早就没了形状。
张衡的电话打过来时,她还在哭。他说:“对不起。”声音很低,像雪落在松枝上的动静。她突然就骂了出来,把一个月的委屈、母亲的暴躁、父亲的沉默全裹在里面,劈头盖脸砸过去。他没挂电话,等她骂够了,才说:“我知道你难受。”
“张衡,我喜欢你。”她脱口而出,像赌徒押上最后一块筹码。
电话那头静了很久,久到她以为信号断了。然后,他说:“我永远不会爱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