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京城,铅灰色的云沉沉压在琉璃瓦上,寒风卷着碎雪,刀子似的刮过萧府朱漆大门上的铜环。门内,下人们缩着脖子来往,脚步匆匆却不敢发出半分多余的声响,唯有穿堂风呜咽着,像极了府里那位老夫人日渐微弱的喘息。
后厨的小丫头抱着刚烫好的药碗,指尖被蒸腾的热气灼得发红,却不敢停步。路过回廊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影壁后立着个身影,惊得手一抖,药汁溅在青石板上,瞬间凝成细碎的冰粒。
“对不住对不住!”她慌忙屈膝,头埋得极低,直到那道影子没入拐角,才敢抬起头来。雪光里,只余下一件洗得发白的灰布斗篷,下摆沾着些泥雪,看着像是哪家混进府的乞丐。小丫头咬了咬唇,不敢多管闲事,抱紧药碗快步往后院去了——老夫人的药,耽误不得。
影壁后的萧云灼拢了拢斗篷,将半张脸藏在兜帽的阴影里。十二年了,她终于再次踏上了这片青砖地。鼻尖萦绕着熟悉的龙涎香混着药味,只是比起记忆里的暖香,如今更多了几分腐朽的死气。她抬眼望向正厅方向,那里灯火通明,隐约传来杯盏相碰的声响,与后院的死寂判若两个世界。
“听说了吗?二夫人请的那位法师,今晚就要作法了。”
“嘘——小声点!也不知老夫人这病……唉,二夫人这阵子可是把府里的权都攥紧了。”
两个婆子端着水盆从假山后绕出来,压低的议论声飘进萧云灼耳中。她指尖微动,藏在袖中的一枚青铜八卦镜泛出极淡的光晕,镜面上,萧府的气运脉络如蛛网般铺开,只是主宅的位置,那团象征家主的金光已黯淡得几乎看不见,反倒是东侧跨院,一团浑浊的黑气正顺着梁柱往上爬。
姜氏么?她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兜帽下的眼睛眯成了缝。当年将她扔进乱葬岗时,这位生母的眼神比此刻的寒风还要冷。若不是师父路过,她早该成了野狗的口粮,哪有机会在神隐门的云雾里,将那些害人的伎俩学个通透。
正厅里的确热闹。姜氏穿着一身石榴红的锦缎褙子,鬓边斜插着支赤金点翠步摇,正亲手给客座上的法师布菜。她约莫三十出头,保养得宜的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担忧,眼角的细纹却藏不住精明:“还请法师今夜务必费心,老夫人这病拖得太久,云昭那孩子又不懂事,府里上下,可就指望您了。”
客座上的法师约莫五十岁年纪,穿着件画满符咒的道袍,颔下三缕山羊胡,闻言捋着胡须,故作高深地叹了口气:“二夫人放心,贫道已备下法器,今夜子时作法,定能驱走附在老夫人身上的邪祟。只是……”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满桌的珍馐,“这邪祟怨气颇重,怕是要耗费贫道不少元气啊。”
姜氏眼底闪过一丝鄙夷,面上却笑得更热络了:“法师放心,只要能救老夫人,萧府定有重谢。”说着,她示意身后的嬷嬷递过一个沉甸甸的锦盒,“这点心意,还请法师笑纳。”
法师掂了掂锦盒的分量,眉开眼笑地收进袖中,正要说些吉利话,忽听院外传来“哐当”一声巨响,像是有人撞翻了什么东西。紧接着,是下人的惊叫:“鬼!有鬼啊!”
姜氏脸色一沉:“慌什么?青天白日的哪来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