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檐下微光
林砚第一次认真打量巷口那株老玉兰时,是她搬进青瓦巷的第三个月。春末的雨丝斜斜织着,打湿了灰黑色的瓦檐,也打湿了她刚从旧货市场淘来的藤椅。椅子腿有些松动,她蹲在廊下用木楔子一点点敲紧,额角的碎发被雨雾濡湿,贴在皮肤上,带着微凉的痒意。
“姑娘,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进屋歇着吧。”隔壁的张奶奶端着一碗姜茶站在门口,浑浊的眼睛里盛着暖意。林砚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木屑,笑着接过粗瓷碗:“谢谢您,张奶奶,我把这点活儿弄完就进去。”
藤椅是她给自己的画室添的物件。三个月前,她结束了在设计院朝九晚五的工作,带着不多的积蓄和一箱子画具,搬进了这条藏在城市老城区的青瓦巷。租下的这间老屋带着一个小小的天井,墙壁上爬满了爬山虎,阳光透过叶隙洒下来,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她记忆里外婆家的模样。
画室就在天井旁边的房间,原本是间杂物间,她自己刷了白墙,换了透光更好的玻璃窗。此刻窗台上摆着几盆多肉,叶片饱满得像是能掐出水来,那是她刚搬来时,巷口花店的老板娘送的。“新邻居,添点生气。”老板娘是个爽朗的中年女人,说话时眼睛弯成了月牙。
林砚捧着姜茶站在画室门口,看着墙上空白的画布,心里有种久违的踏实。在设计院的五年,她画过无数张精确到毫米的建筑图纸,线条工整,比例精准,却始终觉得缺了点什么。直到去年冬天,她在整理外婆遗物时,翻出了一本泛黄的速写本,里面画着老街上的杂货店、墙角晒太阳的猫、还有牵着她的手慢慢走的外婆,笔触稚嫩却充满暖意。那一刻,她突然明白,自己真正热爱的,从来不是那些冰冷的线条和数据,而是藏在生活褶皱里的温度。
辞职的决定遭到了家人的反对。母亲在电话里哭了很久,说她放着好好的铁饭碗不要,非要去做那些“不能当饭吃的画”;父亲则沉默了很久,最后只说:“你想清楚就好,以后别后悔。”朋友也觉得她疯了,三十岁的年纪,正是在事业上稳步上升的时候,她却选择了一条看不见未来的路。
“我不后悔。”林砚对着空荡的画室轻声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姜茶的暖意从喉咙一直流到胃里,驱散了雨带来的湿冷。她放下碗,走到画布前,拿起画笔,蘸上颜料,笔尖悬在画布上方,却迟迟没有落下。太久没有自由创作,她的手竟然有些生涩。
窗外的雨还在下,雨点敲打着玻璃窗,发出沙沙的声响。天井里的积水倒映着灰瓦的影子,几只蜗牛背着重重的壳,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慢慢爬行。林砚看着那些小小的身影,突然有了灵感。她低下头,笔尖终于落在画布上,一点湿润的绿色在白色的画布上晕开,像极了雨后天井里悄然生长的青苔。
日子在画笔的起落中慢慢流淌。林砚开始在网上接一些插画的活儿,给儿童绘本画插图,给杂志画专栏配图,收入时好时坏,但足够维持基本的生活。她每天清晨起床,先去巷口的早餐摊买两个包子,然后回到画室,一画就是一整天。傍晚的时候,她会沿着青瓦巷慢慢散步,看夕阳把瓦檐染成温暖的橘红色,听巷子里传来各家各户做饭的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