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敷衍的回答像一枚尖刺,精准地扎进陈默敏感的心脏。一次“就那样”,两次“舒服多了”,这含糊其辞的字句在她口中凝固成了某种无法言说、又挥之不去的重物,沉沉压进他血管。
忍耐在某个周三黄昏终于绷断。陈默的车远远缀在那辆她常叫的网约车后面。夜幕初垂,街灯刚刚睁开昏黄睡眼。拐过熟悉的街道,霓虹灯招牌的光直愣愣撞进视野——“碧水云天洗浴”。那几个巨大的字在雨丝里亮得灼人,带着某种无法言明的暖昧红光。
苏静下车了,微微低着头,径直走向那扇在霓虹映照下显得幽深厚重的玻璃门。她的背影融入了那片旋转的红色光雾里。
时间从未如此难熬。陈默的手指在方向盘上僵直冰冷。窗外的雨点越来越密,单调地敲打车顶。每一分钟都被拉扯得无限漫长。水汽,赤裸的肌肤,男人模糊的手…这些画面在他紧锁的脑海里疯狂闪回,反复撕扯着他的神经。
车内的空气污浊得像一团化不开的淤泥,吸进去都是冰茬子。
三小时。分秒不差。那扇门再次旋转。苏静的身影随着旋转门无声出现。她走了出来,步子拖沓而沉重,头比进去时垂得更低。霓虹光影在她肩头勾勒出模糊的轮廓,脸上并无一丝洗浴后的放松红晕,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水汽闷压已久的苍倦,像蒙着一层湿冷的灰。她紧抿着唇,眉宇间拧着一道深深的沟壑——那绝不是被热水抚平的舒畅,而是沉甸甸压下来的东西在啃噬她。
陈默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铁手攥住了。这不是她口中轻飘飘的“放松”!车窗上的雨帘模糊了远处的车灯流影,也模糊了她脸上那份沉郁,却让那层灰败的光在陈默眼底清晰地烧灼起来。
“在网上查点资料而已。”陈默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碧水云天’,你去那地方多久了?”
苏静背对着他整理枕头的手蓦地定住。那瞬间,房间里连空气都凝固成了固体。她没转头,也没回答。几秒后,空气才缓慢地重新流动,她的声音才传过来,带着一股闷在枕头里的滞涩,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口:“怎么想起问这个?”语气很平,平到近乎刻意,“就是泡个澡,能多久?一个月…不到吧。那地方泡澡池大。”
泡澡池大?陈默心里发出一声冷硬的嗤笑。她撒谎!他查过,明明开业都半年多了。这拙劣的谎言像在黑暗中划亮一根火柴,瞬间照亮了他心中更多被忽略的角落。
沉默像是冰冷的蛛网,厚厚缠绕在彼此之间。陈默的搜寻行动无声升级。趁着苏静去超市的间隙,他像个卑鄙的窃贼,翻遍了他能想到的所有隐秘角落。书桌抽屉最底层,一个蒙尘的旧相册被拽了出来。
呛人的灰尘在灯光下翻滚。陈默呛咳着翻开硬壳封面。照片多数是他和苏静早年的合影。直到一页——照片上的苏静年轻许多,站在某幢挂着“阳光家园”牌子的福利院门口。镜头定格了她的笑,那时她还带着些学生气的温润,正抬手拍着身边一个女孩的肩。
照片背景是福利院活动室简陋的窗户。陈默的目光钉在那个女孩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