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在这儿按个手印吧。”账房先生把一盒红色的印泥推到她面前。
石头站在一旁,脸色苍白,双手紧紧攥着拳头,指节都泛了白。他想阻止,可看到屋里婆婆微弱的呼吸,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春杏深吸一口气,伸出右手的食指,在印泥里按了按,然后重重地按在契约末尾的空白处。一个鲜红的指印,像一朵血花,绽放在泛黄的纸上,也烙印在了她的心上。
账房先生收起契约,仔细叠好,递给旁边的家丁。那个为首的家丁从随身的包袱里拿出一个小布袋和一个沉甸甸的银锭,放在桌上。
“这是五石粮食的票子,拿着这个去镇上沈府的粮行领。这是十两银子,先给你们救急。”家丁的声音毫无感情,“明天一早,我们来接人。”
说完,他带着账房先生和另一个家丁转身就走,刘婆子则笑眯眯地跟在后面,临走前还回头冲石头和春杏挤了挤眼睛。
院子里只剩下石头和春杏两个人,还有桌上那个刺眼的银锭和粮票。
石头猛地扑过来,抱住春杏,声音哽咽:“杏儿……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啊……”
春杏靠在他怀里,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打湿了他的粗布衣裳。“石头,别说了……我知道……”
她也不想走,她想和石头守着这个家,哪怕吃糠咽菜,哪怕住破屋,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心里就是踏实的。可现在,她不得不离开。
“娘……”春杏突然想起什么,推开石头,跑进屋里。
婆婆已经醒了,靠在土墙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门口,见春杏进来,眼泪又流了下来:“杏儿……是娘害了你……娘这把老骨头,不值当啊……”
“娘,您别这么说。”春杏走过去,握住婆婆的手,“您得好好活着,等我回来。我回来的时候,一定给您带好吃的,带好药,让您好好享享清福。”
“苦命的孩子……”婆婆拉着春杏的手,老泪纵横,“到了那边,好好照顾自己……别受委屈……要是……要是实在不行……就……”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来,但春杏明白她的意思。可她不能,她要是走了,石头和婆婆怎么办?
“娘,您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春杏强忍着泪水,挤出一个笑容,“您也得好好的,按时吃药,等我回来。”
石头走进来,手里拿着那个银锭,对春杏说:“杏儿,我这就去镇上请郎中,给娘抓药。”
春杏点点头:“去吧,早去早回。路上小心。”
石头把银锭小心地揣进怀里,又深深地看了春杏一眼,转身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春杏坐在炕边,陪着婆婆说话,说他们刚成亲的时候,说石头怎么追的她,说地里的庄稼收成好的时候……那些平淡的日子,现在想起来,竟然都是那么珍贵。
婆婆听着,偶尔插一两句话,更多的时候是在流泪。她知道,是她这把老骨头,拖累了这个好媳妇。
半夜的时候,石头才带着郎中回来。郎中给婆婆诊了脉,开了方子,又留下几副现成的药。石头赶紧生火,用那口破砂锅煎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