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廉价低音炮几乎要掀翻油腻腻的天花板,浑浊的空气中混杂着烟味、汗味和劣质香水的气息。这里是“暗流”地下酒吧,2018年夏天某个普通的周末夜晚,也是马铭远重生的第七天。他像个格格不入的幽灵,被挤在角落一张摇晃的小桌旁,冰啤酒瓶身上的水珠滑落,浸湿了廉价的牛仔裤布料,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凉意。
“哟,这不是咱们的‘地下诗人’远哥吗?”一个染着扎眼绿毛、穿着oversize篮球背心的瘦高个端着酒杯,晃晃悠悠地蹭过来,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讥诮,“怎么着,今天又带了什么‘旷世巨作’来给哥几个开开眼?是‘我家门前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的说唱版?”
哄笑声立刻从周围几张桌子爆发出来,像针一样扎进马铭远的耳膜。绿毛叫阿飞,是这地下圈子里有点小名气的家伙,逮着机会就想踩踩这个顶着“诗人”名号、写词却总被嘲笑“狗屁不通”的马铭远。
马铭远没抬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啤酒瓶身。七天前,他还是2023年一个被生活磋磨得疲惫不堪的音乐制作人,通宵剪片子时眼前一黑,再睁眼,就回到了五年前,灵魂塞进了这个同样叫马铭远、却混得比他前世还惨的年轻身体里——一个在魔都地下说唱圈“臭名昭著”的笑话。原主执着于写那些堆砌辞藻、空洞无物的“意识流”歌词,在battle场上被人怼得哑口无言是家常便饭,偏偏心比天高,死活不肯低头。
阿飞见他不吭声,更来劲了,一屁股坐在他对面,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脸上:“远哥,不是兄弟说你,你这路子,走窄了!说唱是啥?是real,是态度!是票子!是妞!你整天整那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儿,谁听啊?你看隔壁台子那妞,”他努努嘴,指向舞池边一个穿着紧身吊带和热裤、正随着节奏扭动的火辣身影,“那腿,那腰,那才是inspiration(灵感)!懂不?你写的东西,连人家脚趾头都比不上!”
周围的哄笑声更大了。马铭远终于抬眼,目光平静地掠过阿飞那张因酒精和得意而扭曲的脸,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潭般的沉寂。他脑子里装着的,是另一个时空里,那些曾引爆整个华语乐坛、掀起现象级狂潮的说唱金曲。在这个似是而非的2018年,那些作品,竟如同从未存在过。
“阿飞,”马铭远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嘈杂的音乐和哄笑,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下周,《华夏好说唱》海选,魔都站。”
阿飞一愣,随即像是听到了年度最好笑的笑话,拍着桌子狂笑起来:“啥?好说唱?哈哈哈哈!远哥,你没喝多吧?就你?去海选?给那些导师表演你的‘一棵枣树,两棵枣树’freestyle?别逗了兄弟!你是嫌自己在地下圈丢人丢得不够,想上全国电视丢个大的?”
“对,我去。”马铭远端起那瓶冰啤酒,仰头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压下心头翻涌的陌生情绪,也浇灭了对这个身体前主人残存的一丝怜悯。他放下酒瓶,玻璃底磕在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眼神锐利地钉在阿飞脸上,“你,敢去吗?”
那眼神里没了往日的迷茫和执拗,只剩下一种近乎漠然的笃定,像淬了火的刀锋。阿飞的笑声卡在喉咙里,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他张着嘴,表情滑稽地僵在那里。周围看热闹的人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转变,起哄声渐渐低了下去,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