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来老宅的第一天,玄关墙上就贴着那张纸。
那时候我正蹲在行李箱旁拆最后一包书,指尖被胶带边缘划得生疼。客厅的吊扇转得有气无力,把一股混合着旧木头和樟脑丸的味道吹过来,糊在人脸上发闷。母亲在厨房收拾东西,不锈钢碗碟碰撞的脆响里,总掺着点她刻意压低的咳嗽声——她对灰尘过敏,从踏进这栋房子起就没怎么停过。
“林薇,过来搭把手。”父亲在阳台喊我,声音被推拉门滤得有些闷。
我应声站起来,膝盖磕到行李箱的棱角,疼得嘶嘶吸气。转身时眼角扫过玄关那面墙,米黄色的墙皮剥落得像块干硬的面包,就在电表箱下方,贴着一张泛黄的牛皮纸,边缘卷得像朵枯萎的花。纸上的字迹是用蓝墨水写的,笔画歪歪扭扭,有些地方洇开了,像被人哭过的泪痕。
“爸,这是什么?”我伸手想去揭,指尖还没碰到纸边就被他拽住了。
父亲的手很凉,掌心全是汗。他比平时用力了些,我手腕上立刻红了一道印子。“别动。”他的声音有点哑,眼睛盯着那张纸,像是在看什么烫人的东西,“老房子里的旧物件,估计是以前住这儿的人留下的。”
“写的什么啊?”我踮起脚又看,这次看清了开头几个字——《居家须知》。下面是序号,1.2.3.……一条条列得整整齐齐,蓝墨水褪得发灰,得眯着眼才能辨认。
“1. 每晚11点后,不可直视客厅的挂钟。”
我心里咯噔一下。客厅确实有个挂钟,是那种老式摆钟,黄铜钟摆沉甸甸的,挂在沙发上方的墙上。搬进来时父亲特意上了弦,现在每过半小时就“当”地响一声,声音闷得像敲在棉花上。
“2. 家中若出现穿红鞋的女人,必须立刻躲进衣柜,无论听见什么都不能出声,直到听见三次敲门声才能出来。”
这一条看得我后背发毛。红鞋女人?是什么恶作剧吗?我转头想问父亲,却发现他已经转身去搬花盆了,肩膀绷得像块石头。阳台堆着四个陶盆,是母亲从旧家带过来的绿萝,叶片蔫得打卷,像被抽走了精气神。
“3. 阳台的盆栽不可超过3盆,多余的要在凌晨3点扔进楼下的垃圾桶,不可延误。”
这条恰好对上眼前的场景。我数了数,四个花盆并排摆在墙角,陶土从裂缝里漏出来,在地板上积了一小堆。父亲正把其中一盆往纸箱里塞,动作快得有些急躁,绿萝的藤蔓垂下来,扫过他的手背,他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缩了手。
“爸,这规则……”
“别管了。”母亲不知什么时候从厨房走出来,围裙上沾着块油渍,“老一辈人就爱搞这些名堂,图个吉利。咱们住咱们的,不用理。”她说话时眼神飘向那张纸,飞快地移开,像是多看一秒都会被黏住。
我还想说什么,父亲已经抱着纸箱往门口走,“我去扔了,你们收拾吧。”他的脚步声很重,下楼时踩得楼梯吱呀作响,在空荡的楼道里荡出回音。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不安稳。老房子的窗户关不严,风一吹就发出呜呜的响声,像有人在窗外哭。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盯着天花板上那块霉斑——形状像只张着嘴的人脸。凌晨两点多的时候,忽然听见楼下传来“咚”的一声,像是重物落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