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着方向盘的手沁出冷汗,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单调的弧线,将窗外的雨幕割成破碎的片段。导航提示还有五分钟就能到奶奶家,可这条我走了二十多年的路,此刻却陌生得让人心慌。柏油路面被雨水泡得发亮,倒映着路边歪斜的路灯,像一双双昏沉的眼睛,死死盯着我这辆孤零零的白色轿车。
三天前,我接到老家邻居王婶的电话时,正在城里的设计工作室修改方案。电话那头的电流声滋滋啦啦,王婶的声音裹着雨意,断断续续传来:“阿栀啊…… 你快回来吧…… 你奶奶她…… 她突然中风了,躺在床上喊你的名字,喊得人心疼……” 我手里的鼠标 “啪嗒” 掉在桌上,屏幕上的设计图瞬间变得模糊 —— 奶奶去年视频时还笑着说要给我腌梅子酱,怎么会突然中风?
连夜收拾行李时,我翻到了一个旧布包,里面装着小时候奶奶给我做的虎头鞋。针脚有些歪歪扭扭,鞋底还绣着小小的栀子花,那是奶奶最爱的花。我把布包塞进背包,发动车子时,窗外的城市刚泛起鱼肚白,霓虹灯还没完全熄灭,像困极了的人睁着半眯的眼。
车子驶离城区后,雨越下越大。公路两旁的白杨树光秃秃的,枝桠在风里摇晃,影子投在车窗上,像无数只伸出的手。我打开收音机,想驱散些沉闷,可调到哪个频道都是滋滋的杂音,唯有一个模糊的女声在断断续续地唱着老歌,调子哀怨,像哭又像叹。我赶紧关掉收音机,心里的不安像潮水般涌上来 —— 小时候听奶奶说,走夜路时遇到奇怪的歌声,是亡魂在找伴。
终于,车子拐进了那条熟悉的巷子。青石板路被雨水冲刷得光滑,两侧的老房子大多关着门,门楣上的春联褪成了浅红色,像干涸的血。奶奶家的老宅在巷子尽头,朱红色的大门掉了漆,门环上的铜绿在雨中泛着诡异的光。我推开门时,门轴发出 “吱呀 ——” 的长响,像是老宅被惊醒后发出的一声叹息。
院子里的栀子花树早就枯了,树皮皲裂,露出里面的深褐色,光秃秃的枝桠指向铅灰色的天空,像一双双干枯的手。我记得小时候,每到夏天,这棵树上就开满了白色的栀子花,奶奶会摘下几朵别在我的衣襟上,说 “阿栀要像栀子花一样干净”。可现在,树底下积着一层厚厚的落叶,被雨水泡得发黑,散发出腐烂的味道。
“阿栀,你可算回来了!” 王婶从堂屋里迎出来,她穿着一件深色的棉袄,领口沾着些煤灰,脸色苍白得像纸,眼神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她伸手想帮我拿行李,我却注意到她的手在发抖,指尖还有几道浅浅的划痕。
“王婶,我奶奶怎么样了?” 我跟着她往堂屋里走,脚步踩在青砖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刚醒过一次,喊了你好几声,现在又睡过去了。” 王婶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动什么,“这几天邪门得很,夜里总听见院子里有动静,像是有人在哭,就在那棵枯树下……”
堂屋里的光线很暗,即使是白天,也得开着昏黄的灯泡。一股浓重的中药味混合着霉味扑面而来,钻进我的鼻腔,呛得我忍不住咳嗽了两声。东厢房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奶奶轻微的喘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