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只是一点点。
可他什么都没有做。
他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像一棵被雷劈过、烧焦了的枯木。雨水顺着他深刻的皱纹往下流。过了几秒,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蹲下身。
然后,在我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他伸出那双布满老茧和冻疮的手,颤抖着,用自己的袖子,一下一下,去擦拭地上那摊猩红的酒渍。
昂贵的羊绒袖口瞬间被染得污糟不堪。他却仿佛毫无所觉,只是固执地、笨拙地擦拭着。那姿态,卑微到了泥土里。
那点微末的、可笑的尊严,被他自己亲手,在我面前,碾得粉碎。
最后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也彻底冷了,死了。
原来不是伪装。他是真的烂掉了,从骨子里,烂透了。
“陈总,”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花白的头顶,声音里淬着冰,“看来这扫大街的活儿,挺适合你。”
他擦拭的动作顿住了,肩膀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像是无法承受某种重量,几乎要蜷缩起来。
我没再看他,转身回到车上,用力甩上车门。
引擎轰鸣,车子绝尘而去。
后视镜里,那个明黄色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变成一个模糊的点,消失在雨幕里。
像一颗被随意丢弃的垃圾。
接下来的几天,我把自己完全埋进工作里。和诚业的谈判异常顺利,顺利得甚至有些诡异。几个之前态度强硬的对手方,也突然改变了风向,条件变得优厚。
助理汇报说,查到那家一直给我们使绊子的空壳公司,资金链突然断裂,负责人卷款跑路了。
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悄无声息地替我扫清着障碍。
是错觉吗?
直到那天晚上。
一场应酬结束,已是深夜。我独自开车回公寓,经过一段相对偏僻的路段时,后面一辆黑色轿车突然加速,猛地别向我的车头!
我急打方向盘避开,心脏狂跳。那辆车却不依不饶,再次凶狠地撞过来!
明显的恶意!是孙万山的人?他终于要下死手了?
我的车被逼得连连闪避,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叫。就在那辆黑车又一次狠狠撞向我驾驶室一侧的瞬间——
斜刺里,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毫无预兆地冲了出来!
像一颗扑向火光的飞蛾。
是那个环卫工!他推着那辆笨重的垃圾车,疯了一样撞向那辆黑色轿车的车头!
“砰——!”
巨大的撞击声在寂静的夜里爆开。
垃圾车被撞得扭曲变形,里面的废纸屑、塑料瓶漫天飞散。
黑色轿车显然也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车头一歪,速度骤减。
那个明黄色的身影被巨大的冲击力甩了出去,重重摔在隔离绿化带里,一动不动。
那辆黑色轿车停顿了几秒,似乎权衡利弊,最终迅速倒车,轮胎碾过一地狼藉,仓皇逃离现场。
我的车歪斜着停在路边,安全气囊弹了出来,撞得我胸口发闷,额角火辣辣地疼。
世界安静得可怕。只有夜风刮过,吹动着那些纷纷扬扬落下的垃圾。
我颤抖着手,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
空气中弥漫着汽油味、血腥味和垃圾酸腐的味道。
我踉跄着跑向绿化带。
他躺在那里,额角破了,鲜血混着泥污淌了半张脸。那身明黄色的制服被撕破了口子,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旧毛衣。他闭着眼,脸色在昏暗的路灯下惨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膛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