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修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正常”,他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他大概以为,那一夜的异常,已经被他完美地掩盖了过去。
可他不知道,我每晚在他睡熟后,都会悄悄在他的手机上安装一个定位追踪软件,第二天清晨再不动声色地卸载。我像一个最耐心的间谍,在黑暗中窥伺着他的轨迹。
机会,在周三的深夜再次降临。
凌晨两点半,我手机上那个代表着他的红点,再次移动了。和上次一样,他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家。
这一次,我没有丝毫犹豫。我换上一身黑色的运动服,戴上帽子和口罩,开着我那辆不起眼的甲壳虫,远远地跟了上去。
他的车,没有驶向市中心的任何繁华地带,而是朝着城郊一处略显陈旧的高档公寓开去。那片区域我知道,住户大多是些老派的知识分子和艺术家,安静,甚至有些孤寂。
他将车停在公寓对面的马路边,熄了火,却没有下车。他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像一尊望妻石,凝视着公寓楼某个亮着灯的窗口。
我把车停在更远处的阴影里,只敢透过长焦镜头观察他。
深夜的风,带着凉意。他点燃了一根烟,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明灭灭。他的侧脸,在烟雾中显得格外陌生,那不是我熟悉的、温文尔雅的沈修,那是一个被某种巨大痛苦和执念所笼罩的、孤独的灵魂。
他就这么抽了一根又一根。直到凌晨三点,那扇亮着灯的窗户,终于有了动静。一个穿着白色睡裙的女人,出现在了窗边。她拉开了窗帘,似乎是想透透气。
距离太远,我看不清她的脸。但能看出她身形高挑,气质清冷,一头长发随意地披散着。她只是在窗边站了短短的几十秒,就重新拉上了窗帘。
可就是这几十秒,彻底点燃了车里的那个男人。
沈修猛地推开车门,像疯了一样,不顾一切地冲过马路,冲到了那栋公寓楼下。他没有按门禁,而是用一种近乎崩溃的、压抑的嘶吼,对着那个窗口喊道:
“苏锦!你开门!我知道你在看我!你跟我谈谈!”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突兀和绝望。那不是请求,是哀求。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我看着我的丈夫,那个在外人面前永远优雅得体、在我面前永远温柔备至的男人,此刻,正像一个被全世界抛弃的、无家可归的疯子,卑微地站在另一个女人的楼下,乞求着她一丝一毫的垂怜。
“苏锦!我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就一次!”
“你别这样对我……我快撑不住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沙哑,最后,他竟双膝一软,缓缓地跪了下去。他用手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发出困兽般压抑的呜咽。
而那扇窗,自始至终,都没有再亮起过。那个叫“苏锦”的女人,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我坐在车里,隔着一条马路的距离,清晰地看着我丈夫的这场独角戏。我没有愤怒,没有嫉妒,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巨大的荒诞感。
我就像一个无意中闯入别人电影片场的观众,错愕地看着那个我以为是喜剧片男主的人,原来,一直在演一部无人喝彩的悲情独角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