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便看到屋内竟点着灯,空气里飘出几缕浓重酒香。
我和雪芽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出一丝困惑。
难道是穆都里的同僚借宿?他怎地安排在破败的东院,且也不与我提起?
正要回避,远远看到管家小跑过来,擦着额上的汗问:“夫人怎么来了东院?”
雪芽指了指透出昏黄烛光的明窗,替我问出了口。
管家显出为难之色,半晌才道:“东院原是旧宅主院,每年今日,将军都会在里面呆上一夜。”
管家点到为止,我心领神会。
原来如此,东院原是穆都里亡妻的故居,自是得了他额外的嘱托,不能动上一分一毫。
而今日,九月廿八,是阿茹娜的忌日。
我有些懊丧,真是过糊涂了,竟连这样的日子都差点忘了。
我将目光移向东院的小窗,细细分辩他一杯接一杯饮酒的影子,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许久后,我悄无声息退开,只嘱咐管家一句:“劳烦管家看顾一二,明早给将军送碗醒酒汤。”
管家躬身道:“小的省得。”
我心里装着事,也没了心情闲逛,带着雪芽径直回了舒啸园。
雪芽偷觑我神色,小心翼翼问:“夫人没事吧?”
我回过神,下意识抚上衣领下藏着的玉牌,对她露出一个笑:“没事。”
虽说穆都里忘不掉阿茹娜,可我也不清白,偷偷念着白榆。
不过都尚算体面,从不在对方面前缅怀故人,私下里就当没看到吧。
如此装聋作哑过下去,其实也不错的。
7
宣仁二十一年年尾,穆都里带着我回南都过了第一个春节。
一日他从宫里述职回来,带着一身细雪回了院子。
我解下他披着的狐皮大氅,挂在衣架上,方一转身,看见他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掏出一个精巧的纸盒子,似是很随意递给我:“喏,蜜香居的牛乳雪花酥,顺路给你带的。”
我一怔,接过来放在桌上,笑着道:“夫君有心了。”
他向来不留意小事,这日傍晚却突然问:“怎么不见你吃?”
“什么?”
他指指圆桌上包装完好的牛乳雪花酥。
我“哦”了一声:“甜腻腻的,我不爱吃,晚间给宅里的小姑吧。”
他原本温和的眉眼有一瞬间的冷凝,脱口而出:“到底是送的人不对。”
声音虽轻,语意却重,我心里一震,手上不稳,打翻了杯盏。
他眼疾手快,接住滚落桌下的杯子,重重搁在桌上,抬脚走了,不曾留下一句话。
我看着湿漉漉的手,心底潮湿一片。
这才想起来,蜜香居是南都最负盛名的糕点铺子,宾客从来络绎不绝,招牌甜点早早售罄,又与索佳大宅一南一北,怎会是顺路随手买的?
这份心,是给泉下的阿茹娜的。
他一时兴起想重温旧梦,却被我的不知趣扫了兴。
确实不该送我的。
我拆了包装,捻出一块香甜的牛乳雪花酥放入口中,入口即化,酥脆香甜,可确实不合口味。
我俯身干呕。
雪芽大惊失色,惊慌奔出去请大夫。
太医一搭脉,笑着拱手祝贺,说我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穆都里的神情如云破月来,看向我的眼神闪着碎光。
新生命的到来揭过了小小的不愉快,我们都有些紧张地期待着孩子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