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我盯着护士,“他刚死三天,怎么可能是供体?”
护士递来一份文件:“陈先生半年前在市红十字会签署了器官捐献志愿书,明确指定您为肝脏唯一受益人。配型结果今天刚出来,完全匹配。”
我一把抢过文件,手抖得几乎拿不住。
纸页上,他的签名清晰、工整,像他这个人--从不吵闹,却从不出错。
日期:2024年3月18日。
那是我骂他“连房租都交不起,不如去死”的第二天。
我翻到附言栏,一行铅笔字轻轻写着:“她讨厌我,但别让她死。用我的肝,替我继续看着她。”
我的胃猛地一缩,冲进洗手间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医生说,手术必须在48小时内进行,否则我的肝会彻底坏死。
我拒绝签字。
“我不需要他的施舍”我说。
可夜里,我梦见他站在雨里,浑身湿透,手里还拎着那个保温桶。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我,眼神像是在说:“晚晚,活下去。”
我一下子惊醒了过来,冷汗浸透了病服。
天亮后,我回了家,那个他住了五年,却被我当成临时旅馆的“家”。
我翻他的书桌,翻衣柜,翻床底。
像疯了一样找“证据”--证明他没那么爱我,证明这一切都是误会。
在一个生锈的铁盒里,我找到了答案。
里面整整齐齐码着药房小票,从2019年到2024年,每月一张,全是布洛芬缓释胶囊--治我偏头痛的药。
每张背面,都用铅笔写着日期和一句话:
“3月5日,晚晚加班到凌晨,没哭。”
“8月12日,她说项目黄了,但只骂了我一句,没摔东西。”
“12月24日,她喝醉了,叫我‘陈默’,不是‘喂’。”
最后一张是上周的,字迹有些潦草:“她说我活着是她的失败……可只要她活着,我就没失败。”
我跪在地上,把脸埋进那些小票里,闻到淡淡的樟脑味。
原来他记得我所有崩溃的时刻,却从不告诉我他知道。
原来他早就在准备这一天。
不是等我回头,而是等我活命。
我回到医院,签下手术同意书。
护士松了口气:“太好了,您终于想通了。”
我没说话。
我想通什么?
我只是突然明白,如果我不活,他连最后一点意义都没了。
可当我躺上手术台,麻醉针扎进静脉的那一刻,我忽然害怕起来。
如果他的肝在我身体里跳动,我还能心安理得地恨自己吗?
03
手术很成功。
医生说,我的新肝“状态极佳”,血流畅通,功能恢复迅速。
可没人告诉我,活着会这么疼。
醒来第三天,我第一次照镜子。
脸色蜡黄,眼窝深陷,腹部缠着厚厚的纱布,下面,是他的肝。
我盯着那块皮肤,突然觉得恶心。
这不是我的身体了。
这是他的坟墓,而我,是住在里面的盗墓贼。
护士端来药:“抗排异药,每天三次,终身服用。”
我接过药片,没吃,藏在枕头下。
凭什么?
他死了,还要用他的器官控制我一辈子?
出院那天,我回到空荡的家。
陈默的东西还没收拾。
他的拖鞋还在门口,牙刷还在杯子里,书桌上摊着一本《唐诗选注》,他总说想教山里孩子读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