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浴血新生
云城的雨季，以一种近乎暴虐的方式宣告着林羽星分娩时刻的来临。
夜，浓稠得化不开。狂风像失控的巨兽，裹挟着豆大的雨点，疯狂抽打着这栋老旧居民楼脆弱的窗棂。玻璃窗在狂风的蹂躏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每一次惨白的闪电撕裂天幕，紧随其后的炸雷便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屋顶，震得整个房间都在颤抖。忽明忽灭的惨白电光，将屋内简陋的家具映照出狰狞扭曲的影子。
林羽星蜷缩在冰冷的木板床上，薄被早已被冷汗浸透。腹部的剧痛，不再是之前隐忍的抽动，而是变成了狂暴的海啸！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间隔越来越短，力道越来越猛！每一次宫缩袭来，都像有无数把烧红的钢刀在她体内疯狂地搅动、切割！骨骼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撑开、碾磨，发出令人牙酸的幻听。她死死咬住早已血迹斑斑的下唇，血腥味在口腔弥漫，却压不住喉咙深处溢出的、野兽般的痛苦呜咽。
“呃啊——！”又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席卷全身，她猛地弓起身子，双手死死抠住床沿，指甲在粗糙的木头上刮出刺耳的声音。就在这时，一股温热的暖流不受控制地从她腿间涌出，浸湿了薄薄的睡裤和身下的床单。
羊水破了！
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比身体的疼痛更甚！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地笼罩下来。孩子！她的孩子要出来了！在这狂风暴雨的深夜，在这孤立无援的陋室！
“救命…来人…救命啊！”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声音却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雷声和暴雨的喧嚣中。不能等！必须出去！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剧痛带来的虚脱。她挣扎着滚下床，冰冷的、带着湿气的水泥地激得她一哆嗦。她像一条搁浅的鱼，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手脚并用地向门口爬去。每一次挪动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冷汗和羊水混合在一起，在她身下拖出冰冷黏腻的痕迹。狂风卷着冰冷的雨丝从门缝里灌进来，扑打在她汗湿的脸上，带着泥土和绝望的气息。
终于爬到门边，她颤抖着抬起手，用尽残存的力气，握成拳，狠狠砸向那扇薄薄的木板门！
“砰砰砰！砰砰砰！” 指关节在粗糙的木门上撞击、摩擦，瞬间破皮出血，混合着冰冷的雨水，染红了门板。微弱的血迹在惨白的闪电下，显得格外刺目。
“开门！求求你们！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 嘶哑的哭喊声在风雨中飘摇，如同垂死的哀鸣。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个世纪，好心的邻居大妈被这持续不断的、绝望的拍门声惊醒。看到门口如同水鬼般狼狈不堪、下身染血的林羽星，大妈吓得魂飞魄散，立刻叫了救护车，并裹上雨衣，搀扶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冲进瓢泼大雨中。
社区医院的产房，在深夜的雷雨声中更显破败和混乱。灯光昏暗，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血腥味混合的刺鼻气息。值班医生打着哈欠，眼袋浮肿，带着被打扰清梦的浓浓不悦。护士动作粗鲁，像对待一件没有生命的货物，将她剥光，按在冰冷的金属产床上。冰冷的触感激得她浑身一颤。
“叫什么名字？家属呢？”医生一边戴上手套，一边例行公事地问，语气平淡得像在问天气。
“林…林晚…没有家属…”林羽星的声音断断续续，被剧烈的疼痛切割得支离破碎。
医生皱了皱眉，没再多问，示意护士把她扶上产床。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浑身一颤。
没有无痛！没有安慰！只有冰冷的金属器械碰撞的刺耳声响和机械的、毫无感情的指令：
“用力！”
“使劲！”
“看到头了！再用力！”
宫缩的剧痛如同永无止境的酷刑。每一次用力，都像是用尽全身的骨头去撞击一堵坚不可摧的墙！身体被撕裂、被撑爆的感觉清晰得令人发狂！她感觉自己的骨盆正在一寸寸地碎裂，脊椎被无形的巨力生生扯断！汗水、泪水、血水（嘴唇咬破的血）混合在一起，模糊了她的视线。
“啊——！！！” 她再也无法抑制，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仿佛要将灵魂都呕出来！意识在剧痛的浪潮中浮沉，濒临溃散的边缘。
就在这意识模糊的深渊边缘，一个冰冷残酷的声音如同魔咒般，穿透层层痛楚，狠狠刺入她的脑海：
“清除干净！立刻！”
顾延南那张冷酷无情的脸，那双充满厌弃的眼睛，无比清晰地浮现！
不！！！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混合着母性本能与滔天恨意的力量，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
“我的孩子——！！” 她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充满血性与不屈的嘶吼！这嘶吼，是对顾延南冰冷裁决的终极反抗！是对唐嫣然虚伪毒计的愤怒控诉！是对顾夫人刻薄诅咒的悍然回击！更是她向死神发出的、绝不屈服的战书！
伴随着这声用生命呐喊出的战吼，一股巨大的、无法形容的推力从她体内爆发！
紧接着——
“哇——！！！”
一声嘹亮、清脆、充满了原始生命力的啼哭，如同天籁之音，骤然划破了产房压抑、痛苦、血腥的空气！像一道金色的利剑，刺穿了所有阴霾！
林羽星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软在产床上，胸膛剧烈起伏，眼前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作响。刚才那声嘶吼耗尽了她最后一丝气力，也仿佛抽走了她所有的感知。她茫然地睁着眼，看着头顶昏暗摇晃的灯光，大脑一片混沌，甚至无法理解那声啼哭意味着什么。
直到护士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职业性的疲惫笑容，将一个用无菌布包裹着的、小小的、浑身沾满暗红色胎脂和血迹的肉团，轻轻放在她汗湿、微凉的胸口。
肌肤相贴的瞬间——
一股强大到无法形容的电流，从那个温热、柔软、微微搏动的小身体里，瞬间贯穿了她冰冷的四肢百骸！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
她僵硬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
小小的婴儿闭着眼睛，皮肤皱巴巴的，带着初临人世的狼狈，却在她胸口本能地蹭了蹭，发出细弱的、满足的哼唧声。他的心跳，隔着薄薄的皮肤，紧贴着她的心脏，一下，又一下，强劲而有力，如同最原始的战鼓擂响！
真实的温度！真实的心跳！真实的生命！
所有的痛苦、恐惧、绝望、屈辱……在这一刻，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瞬间消融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排山倒海般的、失而复得的狂喜！一种足以支撑起整个世界的、巨大的安全感！一种……源于血脉最深处的、坚不可摧的羁绊！
“我的孩子……” 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冲刷着她脸上的血污和汗渍。这不是懦弱的泪水，而是灵魂被彻底洗礼、力量重获新生的证明！“我的骨血……我的……救赎……”
她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用指尖轻轻触碰婴儿柔软温热的脸颊。那细腻的触感，像电流般直击灵魂深处。
在这一刻，林羽星清晰地感受到，某种东西在她体内彻底死去——那个卑微的、恐惧的、任人宰割的林羽星。
同时，某种更加强大、更加坚硬、更加冰冷的东西，在血肉的废墟中，浴火重生！
她低头，看着怀中这个与她血脉相连、历经磨难才降临人世的小生命，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却又在温柔的最深处，燃起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炽烈、更加不可摧毁的火焰——那是母性的守护，更是被淬炼到极致的复仇意志！
为了他，她将无所不能！
为了他们母子所受的一切，她必将百倍奉还！
璟曜，她的星辰，她的王冠，亦是她未来指向仇敌咽喉的、最锋利的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