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誓言，没有约定，只有两部手机，在相隔三百公里的两端，
一次又一次，温柔地，
亮起。
第一章·黄土晨光（续）
夜露初降，张掖的山野如沉入墨池，唯余天边一弯新月，似李后主词中“无言独上西楼”时所见那般清冷。秦浩仍坐在山石上，风拂衣袖，袖角微动，如心事轻颤。他望着手机屏幕，光已暗去，却仍握在掌心，仿佛握着一段未尽的言语。
忽而，消息再至。
戴晴发来一句：“你还在看山吗？”
他指尖微顿，回：“山在看我。”
她笑：“山会说话吗？”
“不会。”他回，“可你会。”
片刻静默，她发来语音，声轻如絮：“那我说给你听——今天的云，像你跑步时呼出的白气，散了，又聚。”
他心头一热，几乎要脱口而出“我想见你”，却终是按下，只回文字：“那你听，风来了。”
他将手机举向风中，录下三秒风声，发送。
她接了，回：“听见了。像你喘气。”
“嗯。”他笑，“第五公里，总是喘。”
“那第六公里呢？”
“第六公里……”他望向远方，“想有人并肩。”
她久久未回。他以为她睡了，正欲起身归去，手机又亮。
“第六公里，”她打来视频通话。
他一怔，接起。
画面晃动片刻，现出她的脸。灯光昏黄，映着她半边脸颊，发丝微乱，眼中有光。背景是书桌一角，那本《南唐二主词》还摊开着。
“你看，”她将镜头转向窗外，“兰州的夜，也有风。”
他望着屏幕里的她，竟一时无言。
风从他这边吹过麦田，从她那边掠过黄河，最终在电波中相遇。
“你瘦了。”她忽然说。
“你怎么知道？”
“你照片里，影子变窄了。”
他怔住。原来她连他的影子都看了。
“张掖的饭，不合口？”她问。
“不是。”他低声道，“心事多，饭便难咽。”
“心事？”她轻声，“能说吗？”
他望着她眼中的自己，像望进一面久未擦拭的镜。
良久，他道：“怕说了，无人应。”
“现在有人了。”她盯着屏幕，一字一句，“你说，我听。”
他呼吸微滞，终是开口：“我常想，人活一世，所求何事？名？利？皆如浮云。我只愿——每日晨起，能发一张山的照片，有人回一句‘真美’；夜深欲眠，能说一句‘累了’，有人回‘歇吧’。如此，便觉天地未弃我。”
她眼眶渐红，却笑：“这哪是心事，是诗。”
“可诗，也怕无人读。”
“我读。”她轻道，“每句都读。”
风在两端吹，吹乱她的发，也吹动他的衣。
两人隔着三百里山河，在一方小小屏幕上，静静相望。
她忽然低语：“‘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你读过吗？”
“读过。”他应，“所以更惜朝露。”
“那——”她顿了顿，声如细丝，“若我每日等你晨光，你可愿，日日寄来？”
他凝视她，良久，只回一句：“若你日日回，我便日日发。”
“好。”她笑，泪却落下一滴，“一言为定。”
次日清晨，鸡未鸣，天未亮。
秦浩已立于山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