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平的手还按在短剑上,指节没松。门外那片暗红枯叶静静躺在门槛外的石阶上,风吹不动。他没去捡,也没抬头看远处。三个人已经走了,脚步声消失在村道尽头,可他知道他们不是普通村民。
他们的呼吸太稳,落地太轻。真病人家属不会这样走路。
他慢慢松开剑柄,左手摸了摸胸前的玉牌。玉牌温的,没有预警,说明危险还没真正到来。但他心里清楚,刚才那三人是冲他来的。不是为看病,是来试他底细的。
他站起身,走出堂屋,站在门槛内侧。天还是黑的,寅时末,离天亮只剩半炷香时间。院子里安静,孩子还在昏迷,妇人靠墙坐着,头一点一点打瞌睡。他看了眼桌上的朱砂粉,刚才布阵剩下的一点粉末还在原地,形状没变。
他转身开门。
门一开,冷风灌进来。他低头看向石阶,那枚枯叶玉佩还在。他弯腰捡起,拿在手里翻看。叶子干硬,颜色暗红,和之前王二狗那边出现的玉佩一样,但边缘有一道极细的“X”形划痕。这不是随手刻的,是标记。
他把玉佩收进怀里。
这东西不是王二狗能拿到的。王二狗背后有人,而这个人比他想象的更难缠。
他刚要回屋,院外传来脚步声。不是之前的那种轻巧步伐,这次是实打实的脚步,踩在地上有响动。他抬眼望去,三个男人走过来,穿粗布衣,肤色黝黑,像是山里来的农民。
领头的是个年长者,右手手指粗大扭曲,关节变形,一看就不是干农活的手。他站在院外,拱手行礼:“打扰了,我是邻村李家的李三叔,族里老汉昨夜突然昏倒,听说您能治怪病,特来请教。”
叶青平看着他,没说话。
另两人站在后面,一个瘦高,一个矮壮,都低着头。但他们脚底茧子太厚,而且位置不对。常年赤脚走路的人茧子在前掌和脚跟,他们却在脚心,分明是常年穿靴子练功的人才会有的痕迹。
他还闻到了一丝味道——腥锈味。那是刀剑沾血久了才有的气味。
他笑了笑,语气平和:“既然是救人,那就快说病情吧。”
他没让三人进院,自己站在门槛里,只允一人上前答话。李三叔回头示意,瘦高那人往前一步,咳嗽两声,袖口滑出一道疤痕,暗红色,弯弯曲曲像蛇咬过。
叶青平眼神一闪。
这种伤不是普通伤口,是修炼邪功留下的反噬印。江湖上有门派叫血河宗,练的就是这类功夫,伤处会留下蛇形血痕。
他不动声色,转身倒了杯茶,递给李三叔:“夜里凉,喝口热的再说。”
李三叔接过茶,双手捧着,指尖微微发抖。叶青平注意到了。不是因为冷,是因为压制体内真气太久,经脉承受不住。
他忽然伸手,搭上李三叔手腕。
“让我看看脉象。”
李三叔一愣,但没躲。叶青平指尖微动,一股热流顺着对方经络探进去。刹那间,他感觉到一股阴寒之气在对方丹田处盘踞,正在强行压住不散。这是刻意隐藏修为的表现。
果然是练家子。
他收回手,摇头:“你这脉象虚浮带滞,像是久困湿寒之地,建议多晒太阳,喝点姜汤。”
这话听着是诊断,其实是警告——我知道你有问题,但我现在不说破。
李三叔脸色变了变,勉强笑道:“多谢大夫指点。”
叶青平又看向那瘦高男子:“你说的老汉,什么症状?”
“就是……突然昏倒,喊不醒,身上忽冷忽热。”那人回答,声音有点哑。
叶青平点头:“听起来像是中了邪气。你们是从哪条路来的?”
“翻后山,走小道。”李三叔回答。
“路过土地庙吗?”
“路过了。”
“有没有看到别的求医的人?”
“没注意。”
叶青平笑了下:“奇怪,我昨夜明明看见几个人挂着和你们一样的玉佩来找我,怎么你们不知道?”
三人同时一僵。
李三叔端着茶杯的手顿住,瘦高男子低下头,矮壮的那个往后退了半步。
他们没想到叶青平会提这个。
叶青平继续说:“你们走的路线也挺巧,正好避开我家西墙根的响铃,绕开东南角的藤蔓,连东北的桃木桩都没碰。一般人找上门,哪能这么准?”
没人说话。
叶青平靠在门框上,语气轻松:“你们不是来求医的,是来试探我的吧?”
李三叔终于开口:“大夫说笑了,我们真是为救人来的。”
“哦?”叶青平挑眉,“那你们知道‘血河九转’是什么症吗?”
三人齐齐抬头。
这个词一出,他们眼神都变了。这不是普通病症,是血魔一脉的秘传功法名称,江湖上极少有人知道。
叶青平看着他们:“你们问我是不是祖传医术,又提这些古怪名词,还想让我看你们的伤疤。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李三叔沉默片刻,放下茶杯:“叨扰了,我们改日再来请教。”
他说完转身就走,另外两人紧跟其后。三人走得很快,但没有跑。他们保持步伐一致,像是训练过的。
叶青平没拦。
他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离开。就在他们转过村道拐角时,李三叔忽然停下,从怀里掏出一枚枯叶玉佩,轻轻放在石阶上。位置正好对着院子正门——那是他昨天设下的“开门”方位,也是诱敌点。
然后他们走了。
叶青平等了一会儿,确认他们不会再回来,才走出去,弯腰捡起那枚新放下的玉佩。他拿在手里看了看,和之前那枚不同,这枚玉佩背面刻着一个极小的符号,像是一把倒悬的刀。
他把玉佩放进怀里,和之前的放在一起。
不是王二狗的人,也不是普通的江湖散修。这些人有组织,有纪律,懂阵法,会用暗号。他们是专门来查他的底细的。
他转身回屋,轻轻关上门。
屋里油灯还亮着。他走到桌前坐下,翻开柜子里那本《玄门札记》。书页泛黄,字迹模糊,是他从祠堂带回来的老祖宗手稿。他一页页翻过去,查找有关“枯叶令”“阴门线”的记载。
翻到中间一页,他停住了。
纸上画着一枚玉佩图案,和他刚捡到的一模一样。下面写着一行小字:“枯叶为信,见令如见主。持此令者,属‘影阁’七杀之一。”
他盯着那行字,眉头皱紧。
影阁?七杀?
他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但他知道,麻烦才刚刚开始。
他合上书,抬头看向窗外。北斗偏西,寅时将尽。天快亮了,但他没有睡意。他把手伸进怀里,摸了摸两枚玉佩。
一枚来自王二狗背后的势力,一枚来自这伙伪装者。两者不同,但目标一致——都是为了试探他。
他站起身,走到墙角拿起短剑。剑身冰冷,他用布慢慢擦拭。刚才那一战没打起来,但他感觉得到,对方只是撤退,不是放弃。
他们会再来的。
而且下次,可能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他把剑插回鞘中,挂在床头。然后回到桌前,重新翻开《玄门札记》。这一次,他从头开始读,一字一句,不放过任何细节。
外面天色渐亮,第一缕光透过窗纸照进来。他坐在灯下,背挺直,眼睛盯着纸面。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屋檐的声音。
他没注意到,窗台上,一片新的枯叶,正缓缓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