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道里的黑暗浓稠得像化不开的墨，只有林风掌心的镜碎片散发着莹白微光，勉强照亮前方三尺的水路。冰凉的河水没过膝盖，流速比预想中湍急，每走一步都要对抗水流的拖拽，裤脚早已湿透，贴在皮肤上冷得刺骨。
“小心脚下。” 墨月的声音在前方响起，短刀的刀尖在水面轻点，拨开漂浮的水草，“前面是‘九曲旋’，墨家先祖设的迷阵，走错一步就会触发流沙机关。” 她左眼的黑布不知何时已取下，蓝光在黑暗中格外醒目，映得她侧脸的轮廓像块被月光浸润的玉。
林风扶着昏迷的阿石，紧随其后踩在青石板上。石板上刻着细密的纹路，在微光下隐约组成北斗七星的图案。“这些纹路……” 他忽然停住脚步，指尖抚过一块刻着斗柄的石板，“是根据星象变化设计的？”
“林公子也懂机关术？” 墨月回头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墨家的九曲旋每半个时辰变换一次阵路，全凭星象校准，外人很难破解。”
林风摇摇头，想起大学时选修的天文课：“只是略懂星轨。” 他指着石板上的斗魁，“现在是亥时，斗柄应该指向西北，这块石板的角度偏了三分，是陷阱。”
墨月依言用短刀撬开那块石板，底下果然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隐约能听到流沙滚动的嘶嘶声。“好险。” 她低声说，语气里多了几分信服，“离派叛徒擅改机关时，恐怕没算准星轨偏移。”
三人继续前行，水流渐渐变缓，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淡淡的青铜锈味。林风的镜碎片突然微微震颤，莹光中泛起细碎的波纹，像水面被投入石子。“前面有东西。” 他低声提醒，将阿石往身后拉了拉。
墨月握紧短刀，侧身贴在潮湿的石壁上。前方的黑暗中，隐约传来齿轮转动的咔嗒声，伴随着沉闷的呼吸声，不似人声，倒像某种巨大的兽类在喘息。
蓝光向前延伸，照亮了水道的转角。林风倒吸一口凉气 —— 那里矗立着一尊丈高的青铜傀儡，牛头人身，四肢是粗壮的铁管，胸口嵌着块青黑色的晶石，正随着呼吸般的节奏明暗不定。傀儡的眼眶里没有眼珠，只有两团跳动的黑气，显然是被混沌之力操控的机关造物。
“是离派的‘镇水兽’！” 墨月的声音带着寒意，“传闻用三百童男童女的精血浇筑，能控水引潮，没想到真的存在。”
青铜傀儡似乎察觉到动静，牛头缓缓转动，铁管关节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胸口的晶石突然爆发出红光，水道里的河水瞬间沸腾起来，涌起数尺高的浪头，朝着三人扑来。
“屏住呼吸！” 林风拽着墨月和阿石往石壁上贴，镜碎片的莹光暴涨，在身前凝成道半透明的屏障。浪头拍在屏障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水花溅在脸上，带着滚烫的温度。
青铜傀儡迈开沉重的步伐，铁蹄踏在石板上，每一步都让水道剧烈震颤。它抬起粗壮的手臂，铁爪上的倒刺闪着寒光，朝着屏障狠狠砸来。
“它的弱点在晶石！” 墨月突然喊道，短刀脱手飞出，正中傀儡胸口的红光。“当” 的一声脆响，短刀被弹飞出去，晶石却毫发无损，反而红光更盛，黑气组成的触手从傀儡眼眶中涌出，像毒蛇般缠向屏障。
林风感到屏障在震颤，镜碎片的莹光渐渐黯淡。他突然想起地宫铜镜背面的符文，那些能压制混沌的图案或许能克制这傀儡。“墨月，还记得铜镜上的锁灵阵吗？” 他一边抵抗触手的挤压，一边在石壁上用指尖划出符文，“帮我引动星辰力！”
墨月瞬间会意，左眼的蓝光与掌心的莹光交汇，两人的影子在石壁上重叠，划出的符文突然亮起，顺着水流蔓延到青铜傀儡脚下。傀儡的动作猛地一滞，黑气触手像被灼烧般缩回，胸口的晶石发出痛苦的嗡鸣。
“就是现在！” 林风将所有力量注入碎片，莹光化作道锋利的光箭，顺着符文组成的轨迹，精准地射向晶石。
红光骤然熄灭，青铜傀儡发出一声刺耳的嘶鸣，庞大的身躯开始崩解，铁管关节纷纷脱落，最后只剩下那块青黑色的晶石，滚落在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水道恢复了平静，只有三人粗重的喘息声在回荡。林风捡起那块晶石，入手冰凉，里面隐约能看到无数细小的黑影在蠕动。“这是…… 混沌结晶。” 他低声说，碎片的莹光将晶石包裹，黑影很快便沉寂下去，“离派能用这种东西驱动机关，恐怕得到了仙师的真传。”
墨月的脸色有些苍白，左眼的蓝光黯淡了许多：“刚才短刀碰撞时，我好像看到些画面…… 这傀儡是离派献给嬴政的贺礼，用来镇守通往楚地的密道。” 她指向傀儡身后的水道，那里的黑暗似乎比别处更深邃，“穿过这里，就是渭水河滩了。”
三人穿过傀儡的残骸，水流变得异常平缓，甚至带着某种诡异的静止感。林风的镜碎片突然剧烈发烫，比任何一次都要灼热，仿佛揣着块烧红的烙铁。他抬头望去，只见前方的黑暗中，竟悬浮着一道半尺宽的裂缝，裂缝中流淌着七彩的光带，与碎片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是镜面裂缝！” 墨月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惧，“昆仑镜碎裂时产生的空间裂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裂缝周围的空间在扭曲，石板上的星轨纹路开始反向旋转，河水倒流回上游，连光线都被吸入其中，形成一道道扭曲的光痕。林风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从裂缝中传来，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抽离出去。
“快退！” 他拉着墨月转身，却发现身后的水道不知何时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同样的裂缝，将三人困在中间。两面裂缝同时扩张，七彩光带中浮现出无数模糊的画面 —— 有上古神战的惨烈，有现代都市的车水马龙，还有楚地巫山的神女庙，庙中供奉的石碑上，嵌着块莹白的镜碎片。
“是另一块昆仑镜！” 墨月指着画面中的石碑，左眼的蓝光与裂缝产生共鸣，“它在指引我们……”
话音未落，裂缝突然爆发出强光，吸力陡增。昏迷的阿石首先被吸了过去，林风伸手去抓，却只抓到片衣角。“阿石！” 墨月惊呼着扑过去，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撞在林风怀里。
两面裂缝在瞬间合拢，将三人包裹在片七彩的光芒中。林风紧紧抱住墨月，感到时间在飞速流逝，周围的画面像走马灯般闪过 —— 他看到考古队的营地空无一人，帐篷上覆盖着厚厚的灰尘；看到嬴政的南巡车队在函谷关遭遇伏击，黑鸦影卫与离派机关人厮杀在一起；看到巫山神女庙前，一个披着黑袍的人影正用混沌之力侵蚀石碑上的镜碎片。
“抓紧我！” 林风的声音在光带中回荡，镜碎片的莹光将两人完全包裹，形成个巨大的光球。墨月的左眼蓝光与光球融合，竟在光带中开辟出条短暂的通路，两人顺着通路坠落，穿过无数时空碎片，最后落在片柔软的草地上。
光芒散去时，林风发现自己躺在片茂密的竹林里，月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在地上织成斑驳的图案。墨月趴在他胸口，呼吸均匀，左眼的蓝光已经褪去，只留下浅浅的青痕。
他挣扎着坐起来，环顾四周。竹林深处隐约能听到溪流的水声，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香，与咸阳宫的檀香截然不同。掌心的镜碎片恢复了温润，只是上面多了道新的纹路，像片竹叶的轮廓。
“这里是……” 墨月缓缓睁开眼，眼神还有些迷茫，直到看清周围的环境，才猛地坐起来，“我们在终南山！离咸阳至少有三百里！”
林风这才注意到，身上的湿衣已经干透，伤口也完全愈合，连带着阿石的昏迷身影也消失不见。“镜面裂缝…… 把我们传送到了这里？” 他想起那些闪过的画面，“阿石他……”
墨月沉默了片刻，捡起片竹叶：“空间裂隙的传送是随机的，他或许被送到了别处，以阿石的本事，应该能自保。” 她的声音有些低沉，显然也担心同伴的安危，“倒是我们，得尽快确定方位，离派和黑鸦肯定会顺着裂缝的气息追来。”
林风点点头，却突然注意到墨月的脖颈处，有块淡青色的印记，形状像半片昆仑镜的轮廓，与自己胸口的印记正好互补。“这是……” 他伸手想去碰，却被墨月下意识地躲开。
墨月的脸颊泛起微红，飞快地拢了拢衣领：“刚才在裂缝里，我们的气息交融产生的印记，算是…… 同契吧。” 她别过脸，声音细若蚊蚋，“墨家的古籍记载，持有昆仑镜碎片的人若心意相通，会在危难时产生共鸣，留下这种印记。”
林风的心跳漏了一拍，掌心的碎片突然微微发烫。他看着墨月被月光照亮的侧脸，想起在水道中她奋不顾身救阿石的模样，想起裂缝中两人紧握的双手，心里有种异样的情愫在蔓延。
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和火把的光亮，打破了竹林的宁静。墨月瞬间绷紧了神经，握紧短刀站起来：“是秦军的骑兵！他们来得好快！”
林风也站起身，将墨月护在身后。镜碎片的莹光在暗中流转，他知道，这场被镜面裂缝裹挟的逃亡还未结束，而前方等待他们的，不仅是嬴政的追兵和离派的阴谋，还有那藏在楚地巫山的另一半昆仑镜，以及那个始终笼罩在阴影中的仙师。
月光下，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在竹林的地面上紧紧相依，像两块即将拼合的镜碎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