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睫毛上沾了雨珠,像蒙了层雾。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她,仿佛在评估这个情节的甜度。
“谢啦!”林小满挥挥手转身跑,跑出老远听见身后飘来声“不客气”,轻得像被雨揉碎了。
那天晚上,林小满改结局到天亮。当她敲下“石膏上的签名洇开在泪里,像朵永不凋谢的花”时,窗外的雨刚好停了。编辑发来九连串尖叫表情包:“啊啊啊这个结局!我现在就想找个人断腿谈恋爱!”
林小满摸着空了的牛奶盒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盒身上的草莓图案。不知怎的,总想起那双结了冰的眼睛。
之后一个月,林小满成了那家便利店的常客。凌晨三点的冷柜前总留着她的影子,有时数草莓牛奶,有时对着关东煮的热气发呆。她甚至在小说里加了个配角:总在凌晨三点买原味酸奶的神秘男人,话少,眼冷,却会在女主卡文时递来句冷幽默。
“小满,这配角有原型吧?”编辑在电话里啃苹果,“‘救护车等在门口’那段,读者说想嫁给他的断腿!”
林小满对着屏幕上的句子出神:“他像个准时赴约的幽灵,总在冰柜前等她数完第三排的牛奶。”其实她也说不清为什么写他,或许是那天雨里的火星太亮,或许是他的眼睛藏着太多没说的话,又或许,只是凌晨三点的便利店太冷清,需要个陌生人来打破寂静。
再次遇见江迟砚,是在一个月后的傍晚。
小区楼下的咖啡馆飘着焦糖香,林小满盯着电脑屏幕叹气——男主角正因为女主和学长多说了三句话,把她的素描本藏进了储物柜。
“幼稚。”
熟悉的冷嗓音从隔壁桌飘来。林小满猛地转头,看见深灰色连帽衫男人坐在邻座,面前放着杯没动过的拿铁,手里摊开本厚厚的《现代建筑史》。他居然也住这个小区?
心跳突然漏了半拍,林小满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出个乱码。“你觉得他幼稚?”她像护崽的老母鸡,“喜欢才会吃醋啊,在乎才会小气!”
男人抬眸,目光扫过她的屏幕,像在审视图纸:“为无关紧要的事生气,是没信心。”他合上书,指尖在封面轻轻敲着,“喜欢是想知道她为什么笑,不是堵上她的嘴。”
林小满愣住。她写了两年甜文,笔下男主总为“谁送了她奶茶”“她给谁点了赞”闹别扭,读者爱看,她也默认这就是喜欢。可被他这么一说,那些桥段突然像过家家的戏码,幼稚得可笑。
“你很懂感情?”她忍不住追问。
男人翻开书,书页翻动的声音很轻:“好的感情该让人舒服,像穿旧的棉衫。”
那天的稿子终究没写完。林小满合上电脑时,邻座已经空了,拿铁还剩大半杯,杯壁凝的水珠正顺着杯身往下爬,在桌布上晕出片深色的云。
她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拿起那本《现代建筑史》。扉页没有名字,夹着张便利贴,钢笔字清隽得像冰雕:“第七个转角的樱花树,明年会开得很好。”
第七个转角?林小满的心轻轻跳了下。小区那条种满樱花树的路,从大门数到第七个转角,确实有棵最老的樱花树。去年春天她还在树下拍过照,粉白花瓣落在肩头,像谁偷偷撒的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