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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味道,冰冷、刺鼻,无孔不入地钻进鼻腔,是医院特有的、宣告着病痛与死亡的气息,惨白的顶灯晃得人眼睛生疼,投下没有温度的长长的影子。
我躺在同样惨白的病床上,手背上扎着留置针,冰凉的药液一滴滴渗入血管。床头柜上,摊开着一份报告,纸张是冰冷的白色,黑色的铅字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人不敢直视。
“晚期……广泛转移……预后极差……”
主治医生王主任的声音隔着报告传来,带着职业性的冷静,却又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林小姐,情况……很不乐观。癌细胞已经扩散到肝脏和骨骼。常规治疗……效果会很有限,而且会非常痛苦。”他顿了顿,目光复杂地看着我,“我们建议……保守治疗,尽量减轻痛苦,提高……最后这段时间的……生活质量。”
生活质量?
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发现脸部的肌肉僵硬得像石膏。喉咙里那股熟悉的腥甜味又涌了上来,被我强行压下去。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那片单调的白色仿佛在无限延伸,吞噬掉所有的色彩和希望。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又带上。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停在床边,一股清冽的带着昂贵雪松和铃兰气息的香水味,霸道地冲淡了消毒水的味道。
不用转头,我也知道是谁。
赵雪茶。
“啧,”一声轻飘飘的带着毫不掩饰的怜悯和优越感的叹息响起,“真可怜啊。”
我缓缓转过头。
她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依旧是精致到头发丝的模样,象牙白的羊绒大衣勾勒出纤细的腰身,脸上妆容完美无瑕。那双漂亮的杏眼里,此刻盛满了虚假的同情,像一层薄薄的糖霜,覆盖着底下冰冷的算计和得意。
“修远哥哥让我来看看你,”她红唇轻启,声音甜腻,“毕竟,跟了他三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是吧?”她微微俯身,凑近了些,那股香水味更浓了,“不过呢,医生说你这情况……也就这几个月的事了?”
她的目光扫过我苍白的脸,落在我手背的针头上,又滑到那份摊开的报告上,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弧度:“也好,省得你再……碍眼。”
我静静地看着她,看着这张曾经让我自惭形秽,也让顾修远魂牵梦萦的脸。胸口那片被绝望和病痛压得死寂的荒原上,有什么东西,在“碍眼”两个字落下的瞬间,悄然碎裂了。不是悲伤,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极致的冰冷。
像埋藏在万丈冰川下的冻土,骤然暴露在真空之中。
“赵小姐,”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却出乎意料的平静,像结了冰的湖面,不起一丝波澜,“说完了吗?”
赵雪茶似乎没料到我会是这个反应,精致的眉毛微微一挑,随即又恢复了那种高高在上的怜悯:“别这么不识好歹。我这也是为你好。认清现实,安安静静地走,对你,对修远哥哥,都好。你总不希望,你最后这点日子,还闹得大家都不痛快吧?”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那份报告。
“不痛快?”我重复了一遍,干裂的唇瓣扯开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眼神却像淬了冰的刀锋,直直刺向她,“赵小姐,你当年车祸断腿,在医院里躺了整整一年,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腿一点点萎缩变形的时候,痛快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