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只网袋编得歪歪扭扭,像个瘪了的灯笼。琴不气馁,又拆了重编。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她终于编出个像样的菱形网袋,提手处还特意留了个小小的蝴蝶结。
“姐,你在做啥?”二妹揉着眼睛站在厨房门口,看见水池边堆着的棕榈叶,“这叶子能吃吗?”
“能编网袋。”琴举起手里的成品,眼睛发亮,“端午节的时候,能装咸鸭蛋。”
二妹凑过来摸了摸:“真好看,比商店里卖的还好看。”
这话让琴的脸颊发烫。她从没听过这样的夸奖——在老家,编网袋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来到这里后,她总觉得自己做什么都不对。
从那天起,琴成了棕榈树下的常客。放学路上,她会绕到后门摘几片叶子;做完作业后,她就躲在厨房或阳台编网袋。她的手指越来越灵活,编出的网袋也越来越精致,有的缀着小流苏,有的在边角编出螺旋纹。
端午节前一天,琴把编好的二十多个网袋摊在院子里的石桌上。阳光照在棕榈叶上,泛着浅黄的光泽。二妹和三妹帮着把煮熟的咸鸭蛋装进去,网袋的松紧刚好能卡住蛋,提在手里晃晃悠悠的。
“给张婶家的小虎送一个吧?”二妹拿起一个缀着流苏的网袋。
琴点点头。她抱着装网袋的竹篮,挨家挨户地送。家属院的孩子们都围了过来,叽叽喳喳地挑着自己喜欢的样式。小虎非要那个最大的网袋,他妈妈笑着拍他的屁股:“跟琴姐姐说谢谢没?”
“谢谢琴姐姐!”小虎举着网袋跑远了,身后跟着一串拿着网袋的孩子,像条彩色的尾巴。
大人们站在廊下看着,张婶笑着说:“琴这孩子手真巧,比买的还结实呢。”李叔也点头:“我们家丫头吵着要呢,说琴姐姐编的最好看。”
琴站在人群中间,看着孩子们胸前晃悠的网袋,听着大人们的夸奖,突然觉得心里像揣了个暖炉。妈妈从家里出来,手里端着一盆艾草,看见这场景,嘴角动了动,没说话,转身进了屋。
那天晚上,妈妈把一个咸鸭蛋装进琴编的网袋里,放在她的枕头边。琴摸着网袋粗糙的纹理,闻着鸭蛋的咸香,第一次觉得,这个家好像也没那么陌生。
三、井台边的冬天
北风卷着雪沫子敲窗的时候,琴开始承担更多的家务。妈妈说:“你是老大,要给妹妹们做榜样。”
家属院的公共水井在院子东头,冬天的井台总是结着冰,稍不留意就会滑倒。琴拎着沉甸甸的木盆去井边时,总能看见冰面上散落的煤渣——那是大人们为了防滑撒的。
第一次洗铺盖时,琴差点被冻哭。井水像冰碴子一样扎手,肥皂在冻硬的被单上根本搓不出泡沫。她蹲在井台边,哈着白气,使劲搓着被单上的污渍,手指很快就冻得通红,像熟透的樱桃。
“琴丫头,这么冷的天洗铺盖?”张婶端着煤筐路过,看见她通红的手,“让你妈用洗衣机洗啊。”
“洗衣机坏了。”琴小声说。其实洗衣机没坏,妈妈说妹妹们要考试了,电费得省着用。
张婶叹了口气,回屋拿了副手套给她:“戴上吧,别冻坏了手。”
手套是毛线的,带着点樟脑味,显然是放了很久的。琴戴上手套,虽然手指活动不太方便,但暖和多了。她望着井里晃动的冰影,突然想起奶奶的手——奶奶的手上布满裂口,冬天总会抹上蛤蜊油,摸起来黏糊糊的,却很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