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子!那个瓶子!你们再查查!一定是哪里错了!一定是……是他换的……是他……”她的声音嘶哑凄厉,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回应她的,只有沉重的铁门关闭时发出的声音。那声音,彻底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光,也似乎将她最后一点挣扎的希望,无情地碾碎。
(四)
时间,在冰冷的看守所里,失去了刻度。墙壁是单调的灰,铁栏杆是冰冷的黑,连空气都仿佛凝固着绝望的尘埃。江曼蜷缩在窄小的板床上,外界的消息如同隔着厚重的玻璃,模糊不清,时断时续。
王辉没有死。
这个消息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却没有在她心里激起多少涟漪。他转入了普通病房,脱离了生命危险。但紧接着的后续消息,却带着一种割肉般的残忍:百草枯对肺部的侵蚀是不可逆的。王辉的呼吸功能严重受损,他活下来了,却可能永远离不开氧气面罩和病床,成了一个时刻需要依赖机器的废人。
江曼听到这个消息时,只是木然地眨了眨眼。是解脱吗?似乎有一点。但更多的,是沉甸甸的、压得她喘不过气的麻木。她甚至没有去想,王辉现在承受的痛苦,是否抵得过她这些年的地狱。恨意似乎也被这漫长的监禁磨钝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
开庭的日子到了。法庭肃穆而空旷,旁听席上稀稀拉拉坐着几个人影——刘哥、赵姐、张胖子,他们脸色各异,眼神躲闪。江曼穿着不合身的囚服,被法警押着站在被告席上。她瘦了很多,颧骨突出,眼窝深陷。她始终低着头,视线落在自己戴着手铐的手腕上。
公诉人的声音在法庭里回荡,清晰、冰冷、逻辑严密。他出示证据:那个光溜溜的白色药瓶;药瓶内壁、瓶口螺纹处提取到的微量百草枯成分;散落在地的药片残渣检测报告,明确显示含有百草枯;法医出具的毒理分析鉴定书;多名证人的证词,一致指认是江曼在众目睽睽之下拿出药瓶,亲手将药片交给王辉服下。
“被告江曼,长期遭受家庭暴力,心生怨恨,早有预谋。”公诉人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她利用为王辉准备所谓‘痴呆药物’的机会,将剧毒农药百草枯伪装成药片,并在其生日宴会公开场合实施投毒,手段隐蔽,性质极其恶劣!其辩称‘不知情’、‘药瓶是王辉提供’,经查,王辉苏醒后对此矢口否认,且无任何证据支持被告这一说法。其行为已构成故意杀人罪(未遂),社会危害性极大!”
江曼的辩护律师试图挣扎,声音显得有些单薄无力:“法官,我的当事人长期遭受被害人严重家暴,精神长期处于高压状态,存在认知障碍可能……她坚称对药瓶内是百草枯不知情,药瓶来源存疑……”
“存疑?”公诉人立刻打断,语气带着一丝嘲讽,“证据链完整闭合!药瓶上有她的指纹!药是她递出去的!难道百草枯是她丈夫自己放进去毒害自己?逻辑何在?动机何在?”
法官敲了敲法槌,制止了争论。他看向江曼:“被告江曼,你还有什么要陈述的吗?”
法庭里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她身上。江曼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她的目光扫过公诉人咄咄逼人的脸,扫过辩护律师焦急无奈的神情,扫过旁听席上那几张熟悉又陌生的、带着复杂表情的脸——刘哥低着头,赵姐眼神闪烁,张胖子搓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