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第一次出现在我后视镜里时,那摩托是什么样子?破旧,笨拙,布满岁月的痕迹。可刚才……刚才在浓雾中,在车尾那片翻滚的红光里,我惊鸿一瞥……那摩托的轮廓……似乎……似乎新了一些?虽然依旧老旧,但那种腐朽破败的感觉,似乎减轻了?
这个念头带来的恐惧如此巨大,几乎让我站立不稳。我踉跄了一下,下意识地扶住了旁边冰冷湿滑的山岩。警察的目光再次扫过来,带着审视:“怎么了?不舒服?”
“没……没事……有点晕……”我勉强挤出几个字,声音干涩得厉害。我不敢再看那顶头盔,不敢再看那扭曲的轿车残骸,更不敢去想老张和他那辆据说瞬间朽烂的车。
警察没再深究,示意我可以离开了,但要求保持联系。我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了自己的卡车驾驶室。关上车门,将浓雾和那地狱般的景象隔绝在外,世界并没有变得安全。车厢里残留的汽油味和汗味混合着,却压不住那股从心底深处泛起的、渗入骨髓的冰冷恐惧。
我启动了引擎,沉重的卡车发出低吼,重新驶入浓雾。这一次,我开得极慢,双手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被浓雾吞噬的路面,同时几乎每隔几秒钟,就要神经质地飞快瞥一眼后视镜。那片小小的、被尾灯映红的区域,此刻像一个随时会裂开的恐怖深渊。
浓雾像凝固的、肮脏的棉絮,死死堵在挡风玻璃外面。卡车的大灯徒劳地切割着这片混沌,光线只能挣扎着穿透几米,就被浓重的白色彻底吞噬。车轮碾过湿滑路面的“沙沙”声,在死寂的山谷里被无限放大,成了唯一单调的背景音,像某种巨大生物缓慢而沉重的呼吸,每一次都摩擦着我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我不敢开快,也不敢停下。双手死死攥着方向盘,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掌心全是冰冷的滑腻汗水。眼睛像被钉在了前方的路面上,每一次眨眼都带着一种负罪感,生怕就在那零点几秒的黑暗里,有什么东西会从浓雾中扑出来。但更可怕的,是后视镜。它像一个无法抗拒的诱惑,一个必须时时确认的诅咒之源。每隔几秒钟,我的目光就完全不受控制地、如同被磁石吸引般猛地扫向那小小的镜面。
镜子里,只有一片翻滚的、被车尾灯染得如同稀释血浆般的雾气。单调,混沌,除了雾,什么都没有。一次,两次,三次……每一次神经质的窥视,换来的都是那片空荡的血红。紧绷的神经非但没有放松,反而在一次次的空无中积累着更深沉的恐慌。那东西在哪里?它一定在!它只是……在等待?
时间在恐惧中变得粘稠而漫长。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十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就在我的目光又一次习惯性地、带着绝望的麻木扫向后视镜的瞬间——
它出现了!
毫无征兆!如同鬼魅显形!就在那片血红雾气的中央,那辆破旧的小摩托,那个穿着深色童装的小小身影,还有那个硕大笨拙的头盔!距离比上一次更近了!近到我甚至能看清那辆小摩托前轮挡泥板上几道狰狞的划痕,像被野兽的利爪狠狠抓过!它依旧无声无息,如同一个被浓雾托举着的、没有重量的幽灵,死死咬在我的车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