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爷拎着鸟笼子遛弯儿,眼毒,立马儿就过去了。画眉在笼子里扑棱着:
「我说这位,找谁啊?眼生得很呐!」
那人转过身,脸上没啥表情,像蒙了层霜:
「您好,我是沈砚,『新纪元地产』的项目负责人。」
那声儿,凉飕飕的,不带一点儿人味儿。
我心里咯噔一下。
该来的还是来了。拆迁这俩字儿,跟苍蝇似的嗡嗡了小半年,今儿个正主儿找上门了。
我甩甩手上的水珠子,抄起窗台上那磕得坑坑洼洼的搪瓷缸子——那是我妈留下的,上面印着「劳动最光荣」——三步并两步就过去了。
「咣当!」一声脆响,我把缸子往自家门框上一砸,动静儿震得树上的麻雀都扑棱飞了。
「负责人?负责拆我们家的吧?沈经理是吧?您那大皮鞋,踩我们这『光华里』的地界儿,也不嫌硌得慌?」
我嗓门敞亮,带着胡同里练出来的那股子混不吝的劲儿。
沈砚那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估计没见过我这么横的主儿。他往前挪了一步,像是要看清我这「钉子户」长啥样。
没留神脚下,就听「咔嚓」一声脆响!
坏了!
他踩塌了我家小院门口一块早就松动的老青砖!尘土飞扬里,露出来底下黑黢黢、圆溜溜一个石头边儿!
「哎呦喂!」
我眼尖,心猛地一揪,扑过去就扒拉那碎砖头。王大爷也凑过来,浑浊的老眼一下子亮了:
「井沿儿!是咱那口老井的沿儿!乾隆爷那会儿就有的!」
那石头边儿被岁月磨得溜光水滑,透着股子沉甸甸的古意。
我蹭地站起来,指着那黑洞洞的井口,也指着沈砚那张写满惊愕的脸,声音跟淬了火的刀子似的:
「姓沈的!看清楚了!这底下埋的不是土,是故事!是祖宗留下的魂儿!想拆?姥姥!没门儿!」
我这一嗓子,半个胡同都听见了。
张婶抱着豆汁儿,嘴张得能塞鸡蛋;赵师傅那常年没动静儿的锔碗摊儿,也传来一声轻微的「叮」响。
沈砚那脸,白了又青,青了又白,盯着那井口,半天没憋出一个屁。
我知道,这「光华里」的保卫战,打今儿起,算是真真儿地开锣了!
那口乾隆古井,就是咱的第一道战壕!
2
拆迁这阵妖风,比张婶那嘴传得还快。没到晌午,整个「光华里」都知道了:狼来了,还是穿着西装、揣着图纸的狼。
先头部队是评估组,仨瓜俩枣的,拿着小本本、皮尺就进来了。
嚯,那可真是捅了马蜂窝!
李晴家那巴掌大的自搭小厨房,非说是「历史遗留」,补偿金少得可怜。她男人蹲门槛上,抱着头算那点钱够买五环外几平米,愁得直薅头发。
王大爷家那对儿雕花的门墩,人家眼皮子都不抬,说「非原装,没价值」。气得老爷子差点抄起拐棍儿:
「你懂个六!这是老手艺!八级工的手艺!」
赵师傅的修鞋摊儿更甭提了,在人家眼里,那就是个「占道经营」,该拆!老赵头也不抬,就冷冷地磨他那锔碗的金刚钻,那「刺啦刺啦」声儿,听着人后脊梁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