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十七分,苏晚正在给最后一盆桔梗浇水。花洒的水流落在陶盆里,溅起细碎的水花,混着店里百合和薰衣草的香气,在寂静的空气里漫开。收银台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光刺破花店的暖黄,订单弹窗的边缘泛着一圈诡异的红——不是系统默认的橙红,是像血在水里晕开后,慢慢凝固成的暗褐。
她擦了擦手上的水珠走过去,指尖刚触到屏幕,那抹红就像有生命似的,顺着玻璃边缘爬了半寸。订单详情弹出来,字体是系统自带的宋体,却透着股说不出的阴冷:
【顾客:林淑琴。
地址:老城区福安里302号(拆迁区)。
商品:白菊一束,配黑色包装纸。
备注:救我,他在烧东西,火苗是蓝色的。
付款方式:账户余额(城南信用社)。】
苏晚的呼吸顿了半拍。
福安里302号,是她住了十五年的老宅。十年前那场大火把半条街烧得只剩断壁残垣,如今整片区域都圈在蓝色铁皮围挡里,铁皮上用红漆写着“拆迁区域,禁止入内”,风吹过时,铁皮“哐哐”作响,像有无数人在外面拍门。
而“林淑琴”这三个字,是刻在她户口本“母亲”栏里的名字,也是十年前火灾现场失踪人口名单上的第一个名字。消防队的报告里写着“现场未发现遗体,推测为失踪”,但父亲总在醉酒后红着眼说:“她跑了,带着钱跑了,根本没着火。”
更让她脊背发凉的是“城南信用社”。这家银行在她八岁那年就因资金链断裂倒闭了,母亲的账户早就该注销,怎么会有余额付款?她点开支付记录,交易流水显示“账户余额充足”,开户行信息清清楚楚写着“城南信用社福安里分理处”,连银行联行号都和记忆里母亲存折上的一模一样。
手机又震了一下,是系统自动发来的“订单已确认,预计送达时间00:00”。那个“00:00”像块墓碑,立在屏幕正中央。苏晚的指尖在“取消订单”按钮上悬了很久,指腹的温度都没能焐热那块冰凉的玻璃。
她突然想起什么,点开顾客信息页。头像是片模糊的灰,像被人用手指反复擦过,联系电话显示“已停机”。但订单详情里的收货地址备注栏,藏着一行比蚂蚁还小的字:“麻烦放在门廊第三块松动的砖下,收件人苏晚会取。”
苏晚的心脏猛地缩紧,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门廊第三块松动的砖,是她和母亲的秘密。小时候她总把攒的硬币塞在那里,林淑琴会趁她睡着时换成水果糖,第二天悄悄塞进她书包侧袋。有次她故意在砖缝里放了张画着小狗的涂鸦,第二天就收到了母亲画的小猫,旁边用红笔写着“晚晚画得真好”。这个秘密,除了她们俩,没人知道。
花店墙上的挂钟敲了十一下半,钟摆的声音在空荡的店里格外清晰。苏晚抓起车钥匙,外套都没顾上穿,走到冰柜前拿出那束刚包好的白菊。黑色包装纸裹得很紧,边缘裁得整整齐齐,白菊的花瓣上还带着冰碴,冷得像块石头。
她把花塞进电动车前筐,车筐里的风铃被碰得叮当作响。夜里的风卷着秋意,吹得她裸露的胳膊起了层鸡皮疙瘩。路过24小时便利店时,她停下车买了把折叠刀和手电筒,付钱时老板娘看她的眼神带着疑惑:“这么晚还送花?”